第51章 相逢之人不代表永远与你一路并肩
龙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她的神志是茫然的。
方临川纵马杀敌,他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一声怒喊如平地惊雷,龙渊的五官被此雷炸开,脑中只剩下留下来三个字,呆滞着的表情丝毫不影响她砍头的速度。
此战,大捷!
十八部来此的骑兵被斩杀了一半,他们这次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空,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剩下的那一半灰溜溜地逃回去了,连头也不敢回。殊不知领头追赶他们的龙渊在他们逃跑时从马上摔了下来,身后的将领不敢轻易去追赶败兵,因为主将情况不明,轻易的追赶万一让专心逃跑的敌军发现反倒对己方不利了。
于是方临川勒马停住,骏马载着他在原地转了几步,方临川调转马头,说道:“穷寇莫追!”随后吩咐人立马请军医待命,领兵回城。
军医见都司架着一个昏厥过去的人登时眼睛都慌了,一别背着的药箱,架起另一边的胳膊帮着方临川将人放在床上。
方临川喘着粗气抹去流下来的汗,他平日看龙渊穿着那么一身银白甲衣晃悠过来晃悠过去的,还以为这身铠甲很轻便,可这遭架着龙渊回来才知道这种甲衣有多折磨人,不禁联想常日,龙渊似乎除了日常需求外从没脱下这身甲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身甲衣长在了她身上呢!
“您快瞧瞧。”方临川卸下龙渊戴着的护腕,把袖子撸上去露出如皓月般洁白的手腕。
军医也不敢怠慢,伸手把脉,触指是一片微凉之意,再按脉,锁着眉头试了一阵。
在方临川紧张的目光下,轻声叹了口气,险些没把方临川吓出心脏来,连忙问道:“将军情况怎么样?”
军医道:“无碍。”
“那为什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极度悲伤导致的气火攻心,心血似乎逆行了片刻,将军是不是呕血来着?”军医取出笔纸,准备写个方子。
“是。”方临川回想到自己下马架起龙渊的时候龙渊一口血喷出来,随即就昏厥过去了,一路上他都死死掐着龙渊的人中,生怕龙渊昏死过去。
军医举笔沾墨,在微黄色的方子纸上刷刷写着,闷声道:“那就错不了了,我开些清肝火泄心热的方子,你们抓了来给将军熬药吃吧。然后我再开些真神安定的药,近期切忌妄动心火,别勾起伤心事。”
方临川满口道:“好好好。”
那军医沉思片刻,嗅了嗅房间内的气味,问道:“这个屋子里点过安神香吗?”
方临川抬头,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好像点过吧……额……啊……我不知道啊……”他挠了挠头,“是不要用的意思吗?”
军医被他的憨给搞得无可奈何,说:“倒不是这个意思,这安神香功效似乎不错,若是能找到,配合着汤药一起用上吧。”
“好。”方临川认真地点头。
几日后,龙渊仄歪在床头,面前开着一扇用来通风透光的窗,此时阳光正好,照射在被子上热乎乎的。龙渊眯缝着眼睛看着透进来的光发呆,她面无表情,无人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因为能解她痴语的人都不在了……
床脚燃着的安神香,轻烟袅袅,飘渺无情。
吱呀——林子文端着药推门而入,他踏进房中,就见龙渊似魔怔了一样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窗外,这个场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每逢他来送一日三次的汤药,龙渊醒来就这样发呆,有时是看天,有时是看香炉。
一开始他还害怕将军这是摔下马把脑子也摔坏了,着急忙慌地找来大夫看,却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龙渊就是陷入一种思考的状态,此种状态下,除了她自主做什么,否则别人是没办法把她从这种状态里拽出来的。
至于林子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紫烟回京没办法带着他一起而他又是个小孩子,只能把他安排在西北将军府里做些杂活。而城外那一战,龙渊被方临川安置在府里休养,对外只说是处理朝堂事情,还特意安排了林子文照顾龙渊。
林子文把托盘搁置在桌子上,木器之间发出清脆的一声,哒。
龙渊的眼中的阴霾消散,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林子文端着温热的药碗来到龙渊床边,小孩儿整个人半坐在床沿边,他端起手里的碗,轻声道:“将军,到了吃药的时辰了。”
龙渊虽然发呆,但是跟她说什么她是听的懂的,她会做要做的事。就比如喝药,跟她说该喝药了,她就会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哪怕药闻着就苦死个人她喝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林子文把碗端到龙渊面前,小孩子的手脚还没长大,短短的胳膊端着满满的一碗药有些累。龙渊看到他的手有些抖,接过药碗来端在手里。
“外面阳光很好啊。”
林子文点头道:“嗯,日头暖暖的,风很小,听今日回来的人说城里的猎户晚上还要去打秋猎呢。”
龙渊咕嘟咕嘟地将药喝尽,对收拾起碗的林子文道:“下午,我要去打猎。”
“啊?”林子文转身,一脸错愕,这是龙渊醒来后头一次主动要求去做什么事情。
龙渊掀起被子下床穿鞋,对林子文道:“该出去转转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酥了。”
“那我需要叫几个人一起吗?”
“不了,我一个人,快马轻骑,猎点野物回来,让三军将士放心。”
“好,我去把饭给将军端来。”
“不用。”龙渊整理好衣服,跟林子文并肩,“我们一起去吃,你跟我一桌,去正厅。”
林子文端着托盘屁颠屁颠地跑到后厨交代人去了。
午后,林子文看着骑马的龙渊,贴心地帮她把箭筒里装满箭。
林子文手按在马鞍的边缘处,问:“将军,你真的不用带几个人同行吗?”
龙渊弯了弯腰,捏了一把林子文被养的圆润起来的脸,笑道:“不用了,等我掏一窝兔子回来给你玩。”
扬鞭离去,马背上的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深色收腰的干练衣服,银白色的护腕扣在手臂上,这一身潇洒打扮显得她整个人英气逼人。随马奔跑的是一只细长腿猎犬,流畅的身体曲线和长腿高个让此犬是抓兔子的最佳选择。
秋天正是动物囤积的最后时刻,此时狩猎到的野物都是最肥的。弯弓搭箭,一只半空飞翔的野鸡被击落,扑棱着翅膀从空里坠落。
“猎苍,”龙渊唤着猎犬的名字,“去!”
猎犬撒开腿直奔猎物,待他奔向龙渊时,嘴里叼着中箭流血奄奄一息的野鸡。猎犬摇着短短的尾巴,两个前爪都搭在马镫子上,把头仰的高高的,让龙渊能够伸手就拎住猎物。
龙渊将猎物塞进身后的麻袋里,摸了摸猎犬的头,夸赞道:“好猎苍,我们去抓兔子。”
猎犬喉咙里闷声叫了一下,扭头消失在枯黄的草丛中。
说到做到,龙渊最后待到天黑,给林子文掏了窝小兔子。
草原上的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风吹来,簌簌的草叶摩擦声。
龙渊调转马头,把猎犬叫回到自己身边,打算回城。
“嗷呜——”
黑夜中一声清脆的狼嚎骤然响起,随后四周此起彼伏响起狼嚎声。
“汪呜!嗷!”苍猎挡在龙渊马前,两只前爪分开,低俯下身体,头左右转动警惕周围所有动静,嘴里是低沉不明的呜噜声。
龙渊座下的马儿暴躁的喷气刨地,龙渊伸手在马脖子上拍了拍作安抚,随后她也环视四周动静。
这里除了风声和草叶摩梭声,还有不断靠近的狼群的呼吸声。
龙渊手中没有火把,狼群灰黄色的毛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可龙渊不是寻常人物,夜间视物根本不在话下。
少说有二十多头狼,这些狼扬起身子低头,放松的皮毛使他们本就有成人高的身长看起来更大了,这是狼群准备攻击的姿态。狼群形成的包围圈正在一步步缩小,似乎是要围困住猎物。
至于它们为什么盯上了龙渊,原因很简单,猎户打猎都是集体行动,而龙渊仅带着一马一犬,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猎物,光是留着血的猎物也就足够吸引他们来了。
四面八方幽绿的眼睛紧凑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包围圈里的肥肉,慢慢耗着,试图找到龙渊的弱点。
龙渊握紧手中剑,以同样的警告神色回视狼群。她不敢轻视这些狼,这是西北狼,西北狼的性情凶猛,而且性格顽强,对于事情有一种锲而不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耐力。是西北地区生活着的人民最惧怕也最喜爱的动物之一,是集智慧和力量为一体的生灵。
龙渊想着该怎么让这些狼明白自己是不可招惹的,狼群却在想着该怎么捕获猎物,一时之间双方都僵持不下。
突然!龙渊身前的头狼发动了进攻,跃跳腾空,张着嘴就要朝龙渊脆弱的脖子咬。龙渊反应迅速,躲过头狼的攻击一拳打在狼柔软的腹部,头狼哀嚎着嗷呜了一声被龙渊甩在地上。头狼在地上滚了一滚,就站住了。
有了头狼的领导,其余的狼群成员立刻接二连三地发动攻击。蓄势待发的猎苍张舞着利齿跟一匹扑上来的狼撕咬起来,只是面对强壮的狼,猎苍还是处于下风,他的毛没有狼的厚,被狼牙咬了几口就鲜血淋漓。
龙渊虽抵挡自如,但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
正在龙渊看到猎苍被抓咬的伤痕累累而走神的那一刻,一头强壮的西北狼奔跑发力,眼看着就要扑到龙渊背上,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穿过狼群飞扑到狼的身上抱着狼的腰,人狼直接一起滚到了一边。
噗呲!利刃扎透偷袭狼的的心脏。
随后,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一片连天的红光快速赶来,跟着红光一起出现的还有射在狼群脚边的箭矢。头狼见情况不妙,嚎叫一声带领着狼群成员离开此地。
龙渊回首,见一个顶着一头乱毛的小孩死死地咬住狼的咽喉,咕嘟咕嘟的狼血流了他一嘴。这小孩倒也不嫌弃,一口一口地将温热的狼血咽下肚子。
“!”龙渊看着这个孩子血乎乎的脸,下马将他从咽气的狼身上扶起来。
小孩子被龙渊牵着手的瞬间懵懂地抬头去看龙渊的脸,一双如血般眼眸最先映入眼帘,随即赶来举着火把的人群让小孩借着火光看清了女人的轮廓,很美,他心里只有这两个无力枯燥却又最能体现他想法的两个字。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听到女人询问的声音,很好听的声音透漏着能令人弥足深陷的温柔,想开口,可喉咙却被狼血糊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李歧!你说的人呢!”人群中为首的人举着明亮的火把气势汹汹地跑过来,龙渊为了跟小孩说话,放低了身段,导致两个人都被马挡住了。
龙渊直起腰转身,为首者看到龙渊后一脸震惊,舌头都有些打结:“将……将军!?您!您怎么在这儿啊!?”
龙渊淡然,她认出了此人是城中猎户们的领袖,说道:“嗯,听下属说今夜城里猎户狩猎,我就自己来玩一玩。狼群见我势单力薄,想着来攻击我。”
“可是!”
龙渊打断他:“多谢今日相救,我把我猎到的东西给你们吧,就当报答了。”
“啊啊。”猎户领袖呆呆地点头。
龙渊又道:“我掏的那窝兔子就别给我动了,我是要给小孩的。”
“啊啊,好好。”猎户领袖依旧呆呆地应下。
猎户们在猎户领袖的带领下打开了龙渊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两个大麻袋,除了一些常见的野鸡等小猎物,龙渊竟然还自己一个人猎到了一头红鹿!还是只个头不轻的雄鹿!!
装雄鹿的麻袋是用绳绑在马上让马拖在地上的,用了单独一个麻袋来装。
打开袋子的时候,一众猎户都对龙渊投向了敬佩的目光。
带着这么一堆猎物在黑夜的草原上,会被狼群袭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哪怕被群狼围攻,仍然毫发未损,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此事若是放在现场任何一个猎户身上,都不可能这么好好的活着。
龙渊转身面对身后脏兮兮的小孩子,小孩子也抬头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瞳色很淡,仔细看来竟然与西北狼的眼睛别无差别,这种极淡的瞳色容易在无形之中带给人强烈的恐惧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还是个小孩子,龙渊不觉得这个孩子可怕。
“你为什么敢独自一个人跟狼打起来?”龙渊觉得这个孩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多大了?”
小孩终于把喉咙里的黏着感咽下去,声音脆生生的:“我不怕狼,我娘前几日死了,我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的东西了。我十岁了。”在他说到他娘的时候,他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随后,无悲无喜。
龙渊喜欢孩子,觉得这孩子可怜,于是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我那里有一个比大几岁的哥哥,你们两个可以做个伴。”
孩子的眼里亮起光,他看着龙渊的脸,欣喜地点点头。
龙渊也不嫌弃他身上的味道,把他放在马背上,将小孩子圈进怀里,带领着猎户们回城。回城后,领着小孩进了西北将军府,牵着手踏进将军府的第一步,就见林子文坐在正对大门的正厅台阶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可是听见侍卫行礼的声音,揉着惺忪的眼打着哈欠道:“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还在等?”
林子文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龙渊,第二眼看到的就是被龙渊牵着手的小孩子,第三眼看到的是龙渊另一只手拎着的兔笼子。
“将军,他是谁?”林子文快步来到龙渊手边。
龙渊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刚刚捡回来的,跟你做玩伴好不好?”
谁知林子文脸上摆出明显的不高兴,却没发作出来,他只是把嘴一嘟:“好。”
龙渊看他那股别扭劲笑着没说什么,吩咐人将小孩带下去洗澡,自己则给去找小孩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