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镜一站起身来，去街上的铺子买了一把伞，撑着伞走在雨中，她也可以为自己撑伞。
修真界她有些待腻了，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她又梦到了那个老树灵，老树灵依旧在研究棋盘。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镜一随意坐在地上，淡淡道。
“你从来未过，谈何离开？”老树灵也淡淡道。
镜一笑了下：“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老树灵没有抬眼看她，剖析她的内心：“感觉无趣，感觉不知道该做什么，感觉内心空空荡荡像是缺了一块。”
镜一愣住了，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人世本就是没有意义的，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消亡，既然没有意义又谈何有趣呢？”
“是你本就认为人世没有意义，还是你不敢接受人世是有意义的？”
“或许对别人来说是有意义的，但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你不愿意接受世间一切的触碰，却要说世间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一些？总要去碰一碰，才能下论断吧？”
镜一眨了眨眼，撑着头沉思。
她仍旧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有的人喜欢敞开心扉，而有的人喜欢紧闭心门，她只不过恰巧是后者而已。她不需要任何人懂，也就不需要任何意义。
“我不需要任何意义，便这样活着吧。”
老树灵静静看着她：“你想不想看看你若选择了另一条路，现在会是如何？”
镜一摇了摇头：“人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头，不信你回头看看。”
镜一猛然回头看去，眼前一幕幕掠过，她看见他们在人间一起看卖艺，一起度过寒冷的夜，看见他在寒风瑟瑟中掏出仅剩不多的铜钱给她买了一个烤红薯。
她看见颜娉为送他们离开修真界受罚，看见师姐在水月岛之中为她寻药，看见掌门将她从极北之地带回灵境山悉心照料。
“镜一啊，你的道已经来了，可是你再也没有胆量接受了。”
她哭着摇头：“我不需要，我已经不需要了。”
老树灵没有接她的话：“我帮你将他的魂魄收了起来，还有三天的时间，若你再不想办法，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他了。”
镜一抬头怔怔看向老树灵，她知道他说是的谁，她也知道他们要她低头放下，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受了这么多苦，还要她大度放下。
“死了就死了，与我有何干系。”
“或许旁人是欠你的，可他并不亏欠你什么，我不再逼问你了，你走吧。”
她退出了梦境，头脑一片空白，她出去游玩了一趟，以为自己能忘掉，可她脑中像是有一个计时器一般，随时在告诉她距离三日之期已经不远了。
天边的残阳越来越暗，红光慢慢变成了紫光，再接着天黑了下来，月明星稀，已至深夜，即将度过子时。
她脑中一直重复着那句他并不亏欠她什么，她起身寻到了老树灵：“我认罪，你去救他。”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亏欠他什么了。
老树灵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月神大人，与我一同回天界吧。”
镜一面无表情，看着老树灵注了一段金光，金光直通天厅。她缓步走进金光之中，被带离了修真界。
天界大殿之中，她被按着跪在地上，四周站着她往日的老相识。
大殿之上，天神坐在首位，静静地望着她：“镜一，你可知罪。”
“知罪。”她头垂着，声音也没有什么情绪，听着对她的惩罚。
总之说了她身为神，危害人间，祸及无辜性命数千，本来是要遭受天罚的，可念在因果循环，只罚她闭关思过三百年，洗尽一身戾气。
她没有什么意见，很爽快地领了惩罚，被人押着送去了静心池。
静心池顾名思义，便是让天界的神洗去心中的怨念，纯粹他们的灵魂，使其能心无杂念地为服务芸芸众生。
她跪坐在池内，口中诵着静心的书籍。
所有的往事好像都被淹没在了池水之中，她渐渐放下心中的偏执与恨意，忘却痛苦与羞辱，变回那个高高在上忠于万物忠于自然的神。
偏执与恨意放下的同时，平和与爱意腾升，她脑中总出现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她变了很多，不再介怀与抗拒那道时常出现的身影，反而任由他时常出现在脑海中，有时她会想起与他相处的细节，脸上也会露出笑容。
拿的起，才能放得下，没有人担心她会沉溺在这一段往事之中，都一致地认为，拿起了，离放下还远吗？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镜一没有想那么多，她日日诵读，日日清心，日日摒除杂念，三百年对于神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她被放了出来，继续守着她的月亮与黑夜。
清冷寂静的月宫之中，有人来找她叙旧，是风神叶洮。
她倒了一杯桂花酿与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看起来与世人心中所想象的神别无二致：“你来找我有何事？”
叶洮接过桂花酿轻轻抿了一口，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味道还和从前一样，历练三百年，归来还能不忘初心，你是独一份。”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初心，又何谈遗忘。
“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了下月去下界巡查的事。”叶洮顿了顿，“原本巡查是由你一人去的，可他们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你，让我跟着你去。”
“这样也好。”
“还有一事，原先追随你下界的仙童如今已被关起来了，你心中若对他还有怨言”
镜一开口打断：“我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怨言了，以原先的规矩惩罚便好。”
她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戈玉的身影。
戈玉是仙界资质极好的一尾小锦鲤，被选来天界跟随神君修炼。
神与仙最大的不同便是，神是自然万物的化身，掌握着世间的法则，可神少有，或许几万年也只能出一个，为了弥补神数不足，天神会在仙界中挑选资质不错的弟子，封为半神，成为助手。
只是经此一事，恐怕这个规矩会被废除，世上不再会有半神这个称谓。
镜一从前从未见过戈玉，也不知戈玉为何会追去下界，戈玉是无意间害了她，她从前是怨的，现在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
“如此甚好，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叶洮满意地笑了笑，“我还有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与你说。”
镜一挑了挑眉，示意他说。
他道：“你也知与你往事有关的不止那小仙童一个，还有妖界成了精的蘑菇与魔界的蓬仇，蓬仇是被你斩杀了，后来那蘑菇精也被一把火烧了老巢，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镜一听完后，心中并没有畅快的感觉，她强烈的情绪已经被封印在了那三百年里，现在的她更接近于神，平等的热爱万物，包容万物。
叶洮看到她的神色才放下心来，心道她是真的释怀了：“我也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待了，记得日子，与我一同去下界就好。”
镜一起身送他离开，接着又一个人坐在桂树之下。
她身处月亮之中，抬眼看去只能见到漫天的繁星，她淡淡地垂下眼眸，从密袋中掏出一个手帕，手帕之中存放着一对摔碎了的法器。
后来，她才知晓，阿凤没了与他无关，只因她自己是自然化身的神，没有孕育的能力，阿凤最多在她肚子里五个月，就会自然而然地消散，即使她喝再多的汤药都无用。
她不后悔与他分开，当初她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嫌弃，总有一天会被抛弃，就像从前那样，尤其是在被他知晓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狼狈过往后，她更害怕了，直到如今她还是害怕再见到他。
在所有人心里，她都是那个或是高高在上或是能力超凡的人，只有他知道，她不是。
她害怕会从他口中听到从前那些人说的话，即使她已经不再记恨他们，即使她已经坦然接受其余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曾动手伤过他。
她将帕子重新包裹好，将它埋在了桂花树下。
三百年了，他或许已经忘了她，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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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轮到了她巡查的日子，神下界去巡查，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人使小动作祸害人界。说来也巧，每月都有下界去巡查的神，只是恰巧她出事的那段日子，天界也有动乱，并未能顾得上。
她与叶洮隐藏了行迹，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行走，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街上十分热闹，甚至比从前还热闹一些，各式各样的摊贩琳琅满目，只是镜一比从前端庄了许多，不再四处乱看，心中亦是平静如水，没有什么欲望。
从仙界巡到修真界、人界、冥界、妖界再到魔界，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于其它的小病小灾，顺应自然，他们无权插手。
最后一站是魔界，巡完后，他们便要回到天界进行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