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既然不敢，还在这儿说什么大话呢？”镜一转过身去，打了个哈欠，“还是尽早散了，各回各家吧。”
她慢慢悠悠往前去，漫无目的地游荡，像是一片没有根的落叶。
禾芷怕她发疯，跟在了她身旁。
灵境山掌门老头也跟了上来：“镜一，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晓。”她不想去哪儿，死在哪儿算哪儿。
“既然如此，不如回灵境山吧。”掌门劝道。
镜一摇了摇头，她不想回什么灵境山，也再也回不去了。她垂着眼眸，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淡淡道：“下次再见时，我或许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掌门与禾芷都暗自叹息，没有再劝，转身离去，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就见颜娉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掌门，师父，出事了，蓬仇又活过来了！”
镜一也听见了他们的话，但她没有理会，闭着眼睛，躺在浮云上，随手解开男修士身上的绳索：“你走吧。”
她刚要翻身，就感觉那修士朝自己袭击而来，她脸色一冷，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找死？”
“我死也要除了你这个妖女！”修士不依不饶，狠狠瞪着他。
“既如此，如你所愿好了。”她随手拧断了他的脖子，将他抛了下去。
这可不怪她，她给了他机会的，是他自己不知好歹。
她拿出帕子狠狠将一根根手指细细擦过，将帕子也扔了下去，又安静地躺回了浮云上，这样正好，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她。
不知多久，她好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睡梦里又遇到了那个老树灵。
她稀奇地围着他走了一圈，盯着他的棋盘看：“老头，这残局还未解开？”
老树灵摸了摸白胡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既不是我下出来的残局，我自然解不开。”
她摆了摆手，盘腿坐在了他对面：“既然解不开又何必浪费时间去解，这世上的许多事本也是无解的，糊涂糊涂就过去了。”
老树灵没说话，手中继续摆弄着棋子，摇摆不定。
“老头，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梦里了？”
“你越来越违背本心了，需要有人来点醒你。”
“你也是来当说客的？”镜一抬眸看了他一眼，“早知如此，你当初就该将我留在秘境中，又何苦费这么多力呢？不过，现在你再想留我可就难了。”
老树灵无奈笑了笑：“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总不能一辈子困于此。”
镜一道：“既然是我的路，那便是我自己可以操控的，若是由别人操控，那还叫什么我的路，不如叫别人的路。”
“可很多人还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不想帮他们。”
老树灵在她眼前展开一幅画卷，画卷之中白榆惨死在蓬仇手中，魂飞烟灭。
她笑道：“臭老头又想拿他来威胁我？可惜现在同心扣已经不在了，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了，即使他死了，也与我无关。”
老树灵也笑：“原来如此。”
他撤去残局，举起棋子邀请镜一下棋：“从前的事，你可还介怀？”
“介怀，如何能不介怀？他们死的死了，转世的转世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我还记得，我常常想，为何我没有死，我不想什么转世，只想死而已，可也没人允我。”
镜一再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往日那般的癫狂了，虽稍带有情绪，可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
老树灵见状欣慰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道已经来了，可你却没有发现呢？”
“什么道不道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等死。”
老树灵方才涌上心头的欣慰荡然无存，他听出了镜一语气中的淡然，这种淡然不是拿起过又放下的淡然，而是对尘世失去希望的淡然。
他想，他若是镜一，或许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可镜一有镜一的任务，他也有他的任务：“蓬仇此人曾有仇于你，你不去报仇吗？”
“偶然遇见了就报，遇不见就不报。”她催促地看了老树灵一眼，“老头，到你了。”
老树灵利落落下一子，心中却是乱的，她看起来如此平静，似是真的没有任何羁绊了，这是他想要的，却也是他不想要的。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知道了。”镜一坦然道，“不过我对这个身份不感兴趣，你若可以收回，赶紧收回去。”
“可若是收回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镜一平和地笑了笑，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又怎么会在乎再多一样呢？
“若是没有才好，若是早些没有，我或许已经死在猎场之中，忘却往事，转世轮回了。”
棋盘之上，老树灵逐渐落了下风，最后，满盘皆输。
“你输了。”镜一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
“我输了。”老树灵重复一遍，“你想要什么，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镜一摇了摇头，太晚了，她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先走了，老头你慢慢一个人玩吧。”
她从容不迫地从梦境中退了出来，眼神却在睁开的一瞬透露出迷茫，她随着浮云慢慢飘荡，听到了下面的惨叫声。
修真界又出事了，这一次不是与魔界，而是与什么鬼魅。
镜一不感兴趣，看着天上的太阳静静发呆。
不知过去了多少天，浮云慢慢飘荡着进了鬼魅与修真界的战场，镜一刚睁眼就看见一群长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在咬人，吓得她一哆嗦。
被吓后，她实在不爽，随手将那群鬼魅给弄死了，当然无意之中，还不小心弄死了几个正道的修士。
她被吵得耳朵疼，没有理会，在周遭下了一个静音结界，美美闭上眼，继续晒太阳。
在结界布下的那一瞬，她没有听见有人喊她，也没有看见画卷里的场景，她还在放空思绪，想着远处的云与天。
又不知过了多久，修真界与鬼魅的大战告一段落，破碎的凡人聚集区慢慢复建，街道上十分冷清，镜一想吃一碗混沌，找了半天才遇到一个正在收的摊子。
“不做我就杀了你。”镜一懒懒地看着卖混沌的大娘，她还蛮喜欢别人这种害怕的眼神，总比自己露出这种眼神的好。
大娘颤颤巍巍地现包一碗馄饨给她，包得极其谨慎，生怕她有哪儿不满，就要打要杀。
她接过馄饨，扔了一块灵石给大娘，大娘却没接，吓得扔了摊子落荒而逃，她觉得好笑，笑得出了眼泪。
吃完馄饨，她打了个饱嗝儿，转身准备上街去，抬眼看见了街角在卖花灯。
举着花灯的小贩像是刚开工，手中的花灯并不多，样式也很单一，可镜一一眼就在里头看见了一盏兔子灯。
她愣了一下，看着一对有情人上前，那男子给女子买了一盏灯，欢喜地递给了女子，女子接过花灯，低下娇羞地笑了。
恍然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在朝她走来，手中还举着一个兔子灯。
她猛得摇了摇头，再抬眼时，街道上只剩下那个卖花灯的小摊贩了。她捂着心口，慢慢朝城中走去，脑中一片模糊。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念了一个诀，随意进了一家客栈，倒头就睡。
睡醒后，她神清气爽，好像忘了昨晚的事，又开始上街作威作福，城中的人都对她避而远之，只有她乐在其中。
待她玩够了，又朝着另一座城中去，却又见到了卖花灯的人。
她蹙了蹙眉，心中有些烦躁，远远躲开了，立即又换了一个地方，可是新换的地方依旧在卖花灯。
辗转了好几个城镇，她总能遇到卖花灯的，总能在一堆花灯中看到那盏兔子灯，她再也忍受不了了，上前将小贩的花灯全部砸了，惹得周围人一顿骂。
“滚，都滚！”她大喝一声，随手扯下装灵石的袋子扔了出去，黄灿灿的灵石当即滚落了一地，没有人再来寻她的麻烦。
她突然感觉街道上好安静，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她回眸看去，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又听见了卖花灯的吆喝声：
“卖花灯咯，好看的花灯，小哥，要不要给你娘子买一个啊。”
去死全都去死！她抱着头冲上前，将人的小摊一脚踩烂：“不许再卖花灯了！”
卖梨子的小贩很委屈：“我卖的是梨子”
镜一清醒过来，看着被自己踩烂的梨，转身朝四周看去，哪有什么卖花灯的身影，是她看错了。
她扔了几块灵石，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
走着走着，她看见了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她跑了上前，开心地拍了拍那个人肩：“阿榆！”
“你认错人了吧。”男子看了她一眼，快步走远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颓丧地朝路边走去，靠着墙蹲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所有的人挡着雨在往回走，只有她蹲在墙边，发丝被淋湿，贴在脸上。
她恍然想起了那副画卷，抬眼看了看天上的雨，突然发现，以后真的再也没有人给她撑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