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站在高处,阶梯下站着一个身穿我的官服的男人,头脸被高挂下来的字幅挡住了,只能看见身子,身形倒和我年轻时有些相仿。
他身上那件丞相官服也裂了一道口子,同样是裂在鹤颈上。我在那静静站着,好像在看我自己,虽然泛着淡淡红光的梯廊异常高耸,但我感觉一切都非常舒缓放松。
过了一会儿那只仙鹤就在衣服上动,我开始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可是它的羽毛确实在抖动,像绸子一样漂亮。它先是探出一只翅膀,又慢慢伸出腿脚来,身子出来就变大了几分,像正常白鹤那么大了,只不过是轻飘飘扁平的一片。
最后它把头颈褪出来,马上就渗了许多血,它的断颈以一种很诡异的姿态歪斜着,慢慢回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我几乎能在血肉里看见它断掉的骨头。它用嘴一点点啄着自己的羽翼,又时不时拍打翅膀,慢慢就从扁平的刺绣丰满起来,那些线料全都变成了它真实的身体。
它浑身柔软蓬松,除了断掉的颈部以外无比夺目,流下的血顺着胸前的羽毛滴到地上,末了还深深看了我一眼,就飞走了。”
“它的眼睛像两颗乌黑的宝石。”阿良情不自禁补充道。
“咱们定是入了什么圈套了。”丞相皱紧了眉头。
玉腰听得着迷:“难道真的有那样一个世界吗?不然怎么会梦见一样的东西?”
“我听过很多类似的托梦故事,说梦见一个人告诉他自己是何年何日生,又是何年何日枉死,现在就在他家附近的河边,自己在里面不得安寝,太过潮湿阴冷,托梦请他帮自己换个居所,还告诉他自己的钱财在何处,当做报酬。那人照话做,都一一应验了。”周儿若有所思道。
阿良大白天听得寒毛直竖,丞相却点了点头说他也知道很多类似的怪谈。
“难道是……”阿良缩在一边,搂紧了周儿和玉腰,“难道是知野要出来了?”
见众人疑惑,阿良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梦境:“我总是梦见刺绣上的人,她和仙鹤在一个地方,但是一直不知道她是谁。昨天上午飞陇告诉我她有名字,叫知野,还嘱咐我不要在顾公子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阿良又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飞陇告诉她的顾信川和知野的故事,其余三个人听完大惊失色。
“顾公子果然是怪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玉腰一脸不可思议。
周儿有些磕磕绊绊:“那你说,顾公子他还想做法引她现身,会不会咱们现在就在这个法里。”
阿良想到的就是这个,她皱眉缄默着,丞相一脸沉重,也不作声。
玉腰犹豫着说:“我好像听过知野,是不是惠姨老家田云那边的故事?”见阿良给了肯定的回应,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暗暗觉得顾公子该不会有些疯症。
正当四人埋头苦思之时,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来者竟然是孙尚书身边的福子,阿良知道就是他给御马下药,才害得一行人绕远路去里湖换马,心里本有些紧张。但福子只是例行公事,依孙尚书的吩咐来嘘寒问暖关照了一番。
“我还好,就是有些疲惫,叫他不必担心。”丞相作出微微虚弱的语气。
没想到孙尚书从门后进来了,丞相见状起身坐到桌旁,默默看着他。
“我有一万全之法,丞相。”他行了个礼。
“你想要什么?扶二皇子上位吗?”
孙尚书重重磕了一个头:“如今大局已定,只有我能保您和您的家人安全。”
阿良低头站在一边不敢作声,大家都知道孙尚书考上状元的时候娶了名门小姐,后来被先帝贬谪了六年之久,期间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孙尚书的夫人被三皇子看上了,那时的三皇子就是如今的皇帝。
大家都不知真假,在这传闻之后,也没人见过孙夫人。开始大家还认为或许是流言伤人,她不愿露面。后来孙尚书被重诏回京,也没一个人见过孙夫人,大家这才觉得或许事实果真如此。
最后三皇子逼宫成为新皇帝时,安排自己的朝臣,又特意重用孙尚书。二皇子是孙夫人所生,在朝廷中是默认的禁忌。
“二皇子是我的怜儿所生。”
“怜儿?”丞相有些震惊,怜儿是孙尚书的女儿,他以前陪她玩闹时,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宫里的人告诉我,他传召怜儿的时候,我的夫人在后宫撞柱而亡了。为了怜儿的平安,我竟然还要残活在这世上,为他效力。这种仇恨……我对不起她们……”孙尚书攥紧了拳头,跪在地上的身躯颤抖着,声音开始发闷,最后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也知道我早就无心朝堂。”丞相叹了口气,让孙尚书快快请起,“现在这种情况你有何高见?”
“皇上要假借顾公子之手除掉您,再顺理成章除掉顾公子,丞相深谋远虑肯定早已猜到,不然也不会和顾公子演这假装中毒的一出戏。
如今身后有追兵,身旁有李侍郎于给事两人,还有若干随行的宫中口目。现在车队偏离了原定路线,马上要到里湖,何不将计就计。
我已让福子打听好一切,里湖的马场每天照例下午酉初封闭,开始操演习练。明日便是立春,立春之日那里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皇上亲派的大御史下午就会到达,观看骑兵演习成果。届时戒备森严,肯定会疏散四周,最少一整天不得靠近。
宫中尚且不知咱们来了里湖,车队已经耽搁太久,如果今天没法换马,不知道何时才能换成,他们定不敢再耽搁。”
丞相看孙尚书滔滔不绝,胸有成竹,心里感慨万分,他到底是老了。还记得当初孙尚书名中状元的时候,虽然眼神里充盈着不安和生涩,但是身上散着一股少年狂劲儿,蒸蒸舒展着。下了考场也不惧烈日灼人,和别的书生一起站着探讨争论了几乎两个时辰。
那时候丞相就很是看好这个少年郎,盼着他封官入朝,大展宏图。奈何后面他直言不讳,先帝一气之下把他贬谪六年,再回来时眼里的神采已经不再,更何况后面又经历了那些。
现在看到这个自己欣赏的后辈顶着已经斑白的头发,重现着往日姿态,知道他一直未变,丞相心里酸楚的快滴下泪来,好像又看见了当初那个挥斥方遒的少年郎。
“现在是未初,等到未时二刻就按我的计划来。”孙尚书对大家一一交代明白后便偷偷从后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