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阿良站在原地,想看看门会不会自己消失,可是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变化,自己反倒急出一身汗。
她越想越委屈气愤,难以理解的事情接踵而至,自己还生死未卜,满月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连怎么补好官服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弄懂眼前这一摊乱糟糟的迷题?难道姐姐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阿良感觉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决堤了,立刻收了情绪,果断迈进门中。算了,我肯定能搞定这一切的,不就是个门吗。她攥了攥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进去之后依然是一片黑。
脚下都是坚硬的地面,可是四周什么都看不见。阿良小心探出脚尖试探着周围,一点点轻轻挪动着。按理说刚进来两边肯定有墙壁,可是四周摸起来都空空的,仿佛一进来就在最中央。
阿良觉得浑身发虚发慌,骨头往外冒着颤颤的酸气,好像自己的感知马上就要消溶在这片黑暗里了。她慢慢蹲下抱紧自己,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这一蹲让她想到了对策,她感觉到了钱袋子的存在。浑身上下能扔的东西只有铜板,龙脑留着有用,碎银子万万不舍得扔,零星几个首饰已戴了很久,深得阿良喜爱,更不能扔。
阿良摸索出一枚铜板,想借它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四周一片寂静,她用尽力气向前方一掷,扔到的地方竟然发出了淡淡的白光。随着撞击地板的清脆声音消失,那一点儿光也归为黑暗。
她像见到了救赎一般,又急忙掏出几枚一起用力扔去,掉落的地方被稀稀拉拉砸出了一些光斑。
阿良的下唇颤抖着,举起胳膊向脚周的地面上重重锤了一拳,一小泊明亮的光斑漾开又慢慢消失。在那一瞬间阿良看见了地面上的光所映出的影子,在白色刺眼的光明里,映着自己错愕惊慌的脸,一双圆睁的杏眼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泪。
于是她放心了很多,自己进来时蹑手蹑脚太过轻盈,才什么光亮都没有。
阿良把双手压在地上,低稳的姿势给她安全感。她一点点爬向前方,衣裙的褶皱在她膝间变化揪扯,激动而出的眼泪蒙住了她的视线,手下微弱的白光变得朦胧迷幻。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阿良的手掌根生疼,周围的景象也毫无变化。阿良很想在黑暗中抓住一些东西当依靠,可是地面光滑无比,一点凹凸都没有,她只能像一只小壁虎那样小心匍匐在地上,牢牢摁着地面。
“请问有人吗?”她认为四周应该没有危险,才尝试着喊出了第一句话。连回音都没有,声音无影无踪,只剩下阿良的耳骨臆想出的回音一遍遍在她脑中叫嚣,在这片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颓废地砸了一下地面,这回却在白光镜里看见了别的东西——她刚刚说出的话。
离头顶很远的地方层层叠叠吊满了宣纸,她刚刚说出口的话歪歪扭扭写在一张横幅上,与周围整齐文雅的字句格格不入,字迹尚未干,无光的黑墨水砸下来一滴,消失在黑暗里。
阿良立刻在地板上用力,她看见光影中的自己发丝有些凌乱,头顶上吊满的有字宣纸像一群乱糟糟交错站立的黑白乌鸦。
突然一阵纸张飘落的声音,写着自己话语的那片白亮的横幅混着几粒石榴籽般的红光,飘飘荡荡扭动着腰肢舞了下来。
红色是批语,阿良看不懂那些字迹。是因为我说得话太差所以被贬下来了吗?阿良心里揣测,但好在有了光源,她打算卷起横幅举在手中当火把。
横幅卷成的一刹那,红色朱批猛地从纸上升起燃成了火焰,阿良握着那盈盈的白色横幅手卷,抬起胳膊探亮了前方。
一级又一级红色的梯廊像呼吸一样逐渐蔓延开,蜿蜒绕转通向上空,仿佛曼妙红纱女子的空灵歌声。她迈上晶莹的台阶,两侧冰凉的围栏都雕有精致的花纹。
走了一小段看见远处台阶上背手站着一个男人,一身庄肃文人打扮,从看不到尽头的高处挂下来一幅字,字幅一直到他的衣领结束,严严实实挡住了面庞。字迹笔走龙蛇,阿良认不出来。
“你要上去吗?”这人原本一动不动,等她走近时才突然开口,是个没有感情慢吞吞的威严男声。
阿良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他被字幅挡住了脸,肯定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但是男人做出了请的姿势。
他的一举一动非常规正严肃,那幅从高处吊下来的字仿佛是他冕冠前的玉帘,就像朝臣不能窥见皇帝的面容表情,阿良也看不透眼前男人的心思。
“需要我为你指路吗?”
阿良惊讶他竟然用那么威严的声音说出来这种话。
“这里可是唯一自由的地方。”男人说完轻轻一指。原本蜿蜒曲折的红色阶梯霎时变为笔直一道,直通上空。世界明亮了许多,无数字幅现出身形,全都从最高处吊挂下来,遮住前方每一个男人的脸庞。
这条红阶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男人,那些从天而挂的字幅像是这里的天谕,赋予他们庄肃的神权。每一幅字卷都不相同,每一个男人都沉默地伫立着。阿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这里如同高洁的神境,所有的字幅都散着神圣的光雾。
阿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光怪陆离的地方,一片黑暗寂静里,天为人垂下冕冠的玉帘,她甚至想跪在阶梯上观仰。
“不要怕,他们都是我。”阿良在耳鸣中依稀听见男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好吗?我直接送你到最上面去吧。”男人有礼貌地伸出来自己的手。
阿良抬起胳膊,碰到他的一瞬间发现眼前坐着丞相,自己刚刚伸向男人的手正搭在刚刚掀开的马车棉帐上。
“快进来吧,外头冷。”丞相慈祥的脸半隐在热茶的雾气之后。
阿良愣了一下进了车里,规规矩矩行礼后就站在角落,丞相却招呼她靠近坐下:“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事?”
她微微一张口,有些诧异,不知道丞相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可以,随便说,不用有顾虑。你也看见了,我此行孤零零一个,你就是我最信赖的人了。”
丞相一直都对姐妹俩很温和,逢年过节都给她们赏好东西,让她们穿一模一样的漂亮衣服,在外厅接待上门拜访的达官显贵,因为孪生子是不常见的,大家都觉得很稀奇喜庆。姐姐失踪后丞相甚至还专门跟阿良说了一些安慰话。
阿良看着他诚恳的目光,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周儿告诉她的事情说出来了。
“果然。”丞相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时车队走起来了,前进的声音可以遮住很多秘密,丞相示意阿良再靠近一点。
“我应该是命不长久了,皇帝此行要杀我。”
阿良并没有很震惊,因为她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了。她深知自己的命是和丞相绑在一起的,于是马上向他行了个大礼,表示丞相对自己有大恩,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报答他。
“孙尚书不知道心里是打着什么算盘,他到底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去里湖草场肯定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孙尚书想让我看什么东西。”
阿良想起马医所说的话,休县虽然水土不好,但离里湖不过几十里,却没有一点儿好草料。
“因为那里在备战吗?”阿良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怎么能说出口来,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打过仗了。
但丞相重重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是这么猜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