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玉腰,你哪来的小春牛?”
阿良正要把那几个小春牛分给大家,发现玉腰手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
“飞陇送给她的。”周儿笑着抢白,“就她一个人的份。”
阿良露出了然的表情:“还是这样一回事啊,立春了送春牛倒也很正常。”
“别笑了,别笑了,快都去收拾车马吧!马上就要出发了,还在这说笑呢。”玉腰佯装恼怒,催着大家都赶快离开收拾行李。
正是下午,车队离开了休县开始往扬州方向走着,昨天夜里突然降温,现在外面虽然是中午头艳阳高照,但还是寒风凛凛。阿良把马车的门帘都关牢掖紧,缩在柔软厚实的衣服里,挨着暖炉烘手。
刚烤了一会儿,车队就停了下来。外面一阵嘈杂。阿良捂紧衣服下了车,看见拉嫁妆的头马虚虚地立着,眼睛鼻子有些浮肿,地上还有些混着黏液的草料,随队的马医正提着一个小木箱赶来检查。
“这可是临行时皇上特意御赐的爱马,怎么照看的?”丞相站在前面背着手,听起来很不高兴。
“昨天夜里气温骤降,又连夜赶路太过操劳,休县的草食也不如之前地方的好,再加上中午有些吃急了,现在有些翻胃吐草。”马医仔细看过后说道。
马匹又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嘶,从嘴里呕出了些粘稠团料,一些黄褐色的草液从鼻孔里淌出来,它低垂着头,看起来有气无力。代表它地位的明黄绶带也显得黯淡无光。
马医摸着它的肚子频频皱眉:“肠音也不好,内因外因交杂,这病症来得急,好的却很慢,得修养好长一段时间。”
孙尚书凑到前面,摸了摸马匹结实的颈部:“这倒真是匹好马。我记得向西再走走就能到咱们中原最大的草场,皇上在那有专门的御马苑,也有专人照看,不如送到那里去让它慢慢养伤。”
顾信川看起来很高兴:“那咱们顺便去那里再挑一匹好马吧,得用好马替好马才不辜负皇上的心思,何况还是用来拉嫁妆的头马。”
丞相点了点头同意了,其余的人也只能照做,于是车队临时改了路线,先去西边的里湖草场。
“还有点结症,药备得不齐,好在所缺的几味药不难买,需找个药铺子……”
马医还没说完丞相就摆了摆手:“阿良,绣娘心细,你跟着一起去帮忙买药煎药吧。”
阿良心里万分高兴,马上领了命,因为有可能又能进满月门后的药铺了,买来的二两龙脑还一直无用武之地,自己也有很多疑惑想要问那个老头。
这时阿良看见队尾的周儿远远向她使了个眼色,猜到她有事要说,等走到她附近就捎上了她同行。
谁料到周儿说今中午刚到县府时,她看见福子走得比平常晚,就多留意了一下,发现他在主动跟车夫搭话聊天。
福子说车里的垫子还是有些硬,孙尚书以前被贬的时候落了腰伤,这么多天了实在坐不惯,让车夫想办法换个合尺寸的软垫。
“现在想来,福子当时一边跟车夫嘱咐,一边帮着往马槽里拾草料,临末了还塞给了车夫几吊垫子钱。大家都知道孙尚书有腰疾,福子的举动也合情合理,我没多想,可是他喂得就是这一匹患了急症的御马。”
“我也没什么确定的证据,不敢往外乱说,只能跟你说,毕竟福子实在没有理由去害马。”
阿良听了觉得心乱如麻,只得先稳住周儿,抓完药再从长计议。
“要灵脂四钱,香附子五钱,木通三钱。”马医急匆匆报出药名,又拿出已有的药材,让药铺的人一起磨成细末。
阿良发现其实根本没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自己的职责就是乖乖付钱,丞相只是想让自己来督工,这里也没有满月门的踪影。
“大夫,这马是吃错了东西吗?”她掏钱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难说,多种因素。”马医砸吧了一下嘴,“现在这个气候季节,再加上昨天夜里赶路太累,就容易诱发病症。”
这个马医是个实在人,一心想着的全是马和马病,等药铺小二走远了他又悄悄对阿良眨巴了眨巴眼睛,小声说:“要我看,他们休县的草食就是不行,县府里的马都吃那种不新鲜的草料,虽然这里确实水土不好,养不出好草,但明明隔着几十里就是咱大中原最好的草场,那么大片的草场啊,这都懒得去买点来,一点也不上心。”
阿良笑了笑敷衍过去,马医却拉开了话匣子,开始没完没了:“休县空气也不咋样,都灰蒙蒙的,味道不好。之前那玉县多敞亮啊,高楼明灯、鸟语花香的,还有那明玉楼,多气派!这里还不如我老家咧。”
“说到这,我和咱孙尚书孙大人还算老乡。我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没人比我更通马性,我那名声,可谓是远近闻名啊,大家都……”
“老乡?”
马医见阿良开始感兴趣,眼里像放出光了一样,说话也手舞足蹈的:“可不是!我们老家虽然比不上里湖,但也算小有名声的好草场。我那儿子打小就不成器,那时候孙尚书可是人尽皆知的大神童,离我家就十多里地。你瞧瞧,果不其然,孙大人现在官列尚书,我那儿子还在老家养马,他倒是没得我半点真传。”
马医絮絮叨叨个没完,好在药很快就磨好了。一行人往回走着,路上恰巧遇见了车夫,周儿认出这就是福子嘱咐的那个人。
“车夫,你干嘛去了?”
“是阿良姑娘啊。”车夫远远看见大家就小跑了过来,“我这不是去买个软垫子吗,孙尚书腰不舒服,趁你们出去买药不用赶车,我就去给他买了一个好点的。”
刚刚还口若悬河的马医看见来了个不熟的人就突然噤声了,好像换了一个人,又变成最开始拘谨的模样。但走上几步俩人熟悉了,还是回到了刚刚的状态。马医车夫两个人一人一句聊得热烈,阿良趁机默默打量了一番车夫,他拿着一个绸布包袱,透出来的形状确实像个垫子。
“福子是孙尚书自己带来的贴身人,按马医所说,孙尚书和他是老乡,就隔着十多里地,肯定也对马很了解,确实有可能是孙尚书指派福子做事。”阿良小声和周儿说道。
回到车队的时候,御马已经上了筐车,此时此刻它正焦躁地急起急卧,浑身的毛发肌肉都在发出凄苦的抖动。马医上前抚摸安慰它,它便停了动作,只是前肢不断刨着筐车的木板,后肢偶尔颤抖着向腹部的方向带着。
趁马医照看着马匹,阿良赶紧架起了药锅开始煎药。药味四散惹得官员们纷纷躲回了车里,马仿佛知道这是在为它煎药,动作安稳了不少,频频回头看着药锅。
阿良和周儿一起煎着药,继续小声讨论着福子的事情。
“那我们最近多观察留意,万一有异象我去告诉丞相,事关重大,咱们也不能乱讲。”阿良皱眉说道。
周儿笼着扇子轻轻扇着:“说到底我也不敢确定,姐姐你还是小心为妙,诽谤孙大人咱们命不够赔的。”
阿良冲她笑了笑表示不用担心。
马医把药汤尽数灌进了御马嘴里,不出一会儿它便安稳了许多,阿良赶紧跑到前面去禀告情况。
没想到丞相下令出发后冲车窗外的阿良招了招手,示意她进自己的车里来。
阿良轻轻踩上了车架。怎么又来,她心里惨叫了一声,车门为什么是个满月门。说到底阿良并不知道满月门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她试着在几次经历中找寻一些规律,但没有结果。
眼前的满月门躲在马车的厚棉帐后面,漏出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阿良第一次心里犯怵,上次进去就被抓着受审还让她心有余悸,现在这个黑漆漆的圆洞像一只眼睛盯着她,阿良不想被这个血盆大口吃进肚里去。
她不想进去了,这只没有白眼仁的眼睛空洞洞的,很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