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天子大人听后拿来簿子翻开，看到阿良的名就在第一页。
他皱着眉扫视了一眼：“这簿子上写她十五失踪，十八送亲，怎么回事？”
火判官接过簿子来，眼里冒出两团火，定睛一看，啊呀呀连叹两声：“这女子罪大恶极！罪大恶极！她有一孪生姐妹，和她容貌全然相同，这俩人浑水摸鱼欺瞒大人您啊，她们竟然共用一张簿页。”
“那下面这个岂是抓错了人？”
底下的小鬼立刻哭天喊地：“天子大人明察秋毫，怨鬼官把那簿子写混了罢，小的们未曾抓错，她那姐姐早就入了仙境，我们没能耐把她抓来。”
这时远远又来了一个衣着讲究的滑稽鬼官，连跪带爬挪到宝殿内：“天子大人，小官来迟，这是该女的罪状。”说完立马恭恭敬敬呈上一纸状书。
“重罚！该女子竟有小罪无数、大罪三状。”天子大人看完状书怒而愤慨道，又把那状书传给其余十二位判官挨个查看。批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十二位判官一个比一个生气。
天子大人铺开判纸，取下朱笔，开始写阿良的罪状，每说出一条罪名，宝殿里的号鼓就应声大作。
“牝鸡司晨，不从律令。”说罢从签筒中扔出一根判签，那判签坠地变成了一大捆麻绳。黻判官领签拿起麻绳，站在一侧待令。
“勾心斗角，长舌多事。”判签变为十九万一千二百四十根银针，熠熠闪着尖锐寒光。龙判官变化出一万多只小鬼，一人执三四一十二根银针，针尖对准阿良体肤，站定身周。
“目光浅薄，天生愚笨。”抛下的判签变作一幅和宝殿同宽同长的巨布，白茫茫阴森森，遮天蔽目，阴晦黯淡，华虫判官叠好布匹，领了这巨布签。
三大罪说完，店里众小鬼嗡哄哄现出黄黑獠牙，伴着擂鼓号角，上下咬撞磨切着獠牙，红眼珠直愣愣鼓凸着，好像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另有小罪无数——”
“搬弄是非，恨妒无常，歇斯底里，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争风吃醋，心狠手辣，爱慕虚荣，挑拨离间，卖身求荣，倚门傍户，唯利是图，胸无大志，搔首弄姿，水性杨花，不识大体……”
阿良跪在地上听那堂上天子一一道来，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多罪过。
身后的鬼怪发着阿良的声音打着颤替她说话：“天子大人饶命，民女知罪，民女罪大恶极，民女认罪知错，往后余生一定给天子大人当牛做马以补恶罪，恳请天子大人轻罚民女。”
每说一罪，判官和众小鬼就气盛一分。宝殿里风沙翻滚，旗鼓大作，嗡鸣声响彻阿良的腹脏，她除了看和听毫无办法，除了遭苦受痛毫无对策。
这时听得一声大喊：“判令已下，判签已达。罪大恶极，证据确凿，犯人已认其罪。恭请天子大人即刻行签施刑——”
众鬼官乌压压跪下，双掌贴地开始向堂上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请堂上天子快快下令行刑。
谁料这时，那纸状书突然不小心从磕头的粉米判官手中脱出，在宝殿里翩舞翻飞，鬼官们吓得乱作一团，竞相追赶扑获。
可是一阵电光火石，状书飘飘扬扬径直掉落在了阿良面前。
她瞪大双眼，看见这罪状书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除了几个堂上天子蹭上的污黑脏指印，分明就是一张光洁无字空白纸。
阿良看见了真相，嗓子突然通透了，挣破了束缚手脚的蚕丝绳，用发麻青紫的手脚颤抖地站立起来。一众鬼官吓得脸色苍白，面抖如筛，阿良手脚上滴滴答答的粉红血水铺了一地殷紫，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我本无罪。”
她沙哑地说出了进殿之后的第一句话。
身后那个替她说话的鬼怪在她的注视下惨叫着燃烧消亡了。
阿良看着他的灰烬，眼泪簌簌地滚下来砸到血水中：“我何罪之有？”
她回头仰视着那个堂上天子，终于可以看到他的容貌。阿良发现他虽然身为人形，但肩膀上却生着三条脖子，一共有三个男人头，模样分明是刚刚带路的那三个男人，此刻他们正挤着长满麻子的脸震惊地盯着她。
阿良站定立好，用手指向三头男人，怒道：“我将行修饰司之本责，立刻开堂审天子。”
顷刻间斗转星移，移光幻影，擂鼓大作，比之前震得更响更宏大，随着阿良的心跳万鼓来贺。
她身着破烂烂软布柔衫，昂头威立在受审受刑惨痛阶下之地，审着那体穿亮铮铮铁甲钢胄，垂颈安坐于享乐享权辉煌高堂之上的三头天子。
十二判官带领众鬼怪走向阿良身后，鬼官们一声高过一声，为她大喊造势。
捧着麻绳的黻判官说：“今日修饰司之案为民女审三头天子，三头天子，你可知罪？”
三头天子以手中锡杖重重击地，俯视着阿良，中间那个头伸直脖子开口道：“且慢，我何罪之有？是你造反忤逆。我们三个轮流当这堂上天子已有几千年之久，锡杖代代相传，如今你竟想夺我锡杖，坐我高堂。”
“今日是阶下民女审堂上天子，你那破烂锡杖污浊无光，高堂敞椅飘摇腐败，根本无人稀罕。我就堂堂正正站阶下，照样审你窝窝囊囊坐高堂。”
宝殿里风清气爽，一鬼官高呼开堂，顿时开堂的呼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震得宝殿的晶莹剔透玉石砖琉璃瓦丁当脆响。
堂上天子讥笑道：“你没有砚台判笔，也无签筒历簿，更没有我的千年锡杖。你从何而审？你没有宝物，就没权审我堂堂千年天子。”
“你那砚台判笔，签筒历簿，千年锡杖难道不都是自己所造？我有血泪苦难，我有恳恳双手，难道我造不出来新判笔，写不出来新历簿？”
这时火判官呈上了刚写出的堂上天子的簿页，长长一张直铺殿外，看不到尽头，他振纸高呼：“罪状已到，这堂上天子竟是个吸髓贼。一头饮血，一头啖肉，一头吸髓。三个头代代轮替，和谐有序，轮流当那个最享福能吸髓的贼王。”
阿良接过一看，长长的簿页写满黑麻麻蝇头小字，全是被吃的人名。
她从黻判官手里的那捆麻绳中抽出麻丝，浸到脚下自己的血水里，一点点染成红麻丝。
又取来龙判官手里的熠熠银针，把染上血水的麻丝穿针作线。
最后扯下扬开了华虫判官手里的白色巨布。
日判官、月判官和星辰判官齐声高呼：“判纸已铺，判笔已备，朱墨已蘸，以地作砚，以绣作字。定罪状——”
一呼百应，众鬼官敲鼓吹号，扬旗呐喊。
阿良用银针穿血麻，在白色判布上轻巧穿梭，写着三头吸髓贼的罪状。
吸髓贼看见阿良用着原本用来对她捆绑拘束，伤刺剥皮，蒙盖遮藏的判签罪罚，再加上她自己的血水，竟然反过来定自己的罪，气得三个头摇摇晃晃：“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体统不也是你自己凭空捏造的？”一个小鬼在阶下捧腹大笑，又突然屏住了笑容，冷脸道，“在修饰司休得胡闹，现在下堂来。”
其余所有的小鬼全都叽叽喳喳活蹦乱跳涌上堂去，闹哄哄生狠狠擒住头颈摇晃的堂上天子：“下堂来！下堂来！天子下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