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到做到
归墟九幽，是审判众生的地方，九幽宫下，是恶鬼炼狱。九幽宫凌驾于炼狱之上，却如传言中一般，阴冷可怕。而九幽宫旁的孟女茶肆，似乎是一处与此格格不入的轻松自在的地方。
孟女喜欢种花弄草，宋绵在这里便帮忙照看花草，寻常的花草也只需宋绵动动手，便能随着她手指的起伏，翩然起舞。因为宋绵的到来，这些花草似乎都有了不一样的生命力。
“你在人间就靠着这个本事成为神女的？”孟女手中拿着一个有些旧的烧蓝茶盏，倚靠在一旁的木架上，看着宋绵问到。
“是，也不全是！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个王伯吗？当初他见我一个襁褓婴儿居然能说话，就带着我招摇撞骗，大致的手法就是让我自称天上灵童，有大神通，然后假模假样的伸手点一点那些人。”宋绵停下手，倚靠在另一边的木架上，眼神飘的很远，似乎在想什么。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过了二三十年，我在小镇也有些名气了，但也有人不信我，认为我长不大，是病。再后来王伯年纪大了，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再也没醒来，没有王伯，我又太小，王伯家附近的人都想抢走我……我就像个东西，被拽来拽去，然后他们打起来了，我就跑了，跑了很久，到了别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也是想要过上更好，或者说，更容易好的生活。”
“是啊！后来你就都知道了，我靠乞讨过了很多很多年，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有一次还是被人发现，盯上了，逃跑的时候，跌落下一个小山坡，划伤了腿，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异能。”
“你说过你是出生就被你爹爹扔下人间的，所以你是天人，在人间长的慢，长不大倒是正常，只是……”孟女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小木桌上。
“只是什么？”
“我从未听说过：天人可以使草木复生，天人的血更能医世间百草。”
茶肆来了几个九幽宫的宫人，打断了二人的聊天，孟女走进了茶肆。
宋绵也已经习惯了，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这些日子以来，孟女为人热情大方，对她也很好，她渐渐卸下防备，与孟女成为了好朋友。
她笑了笑，伸手将孟女遗落在院中木桌上的茶盏拿了起来，带进了茶肆。
孟女茶也不过是一杯普通的茶水，除了茶叶，还有药草，饮之可以解乏。似乎不仅是宋绵，所有来到孟女茶肆的人，都会渐渐放下防备。
这里聊什么的人都有，聊九幽宫主又找来一只妖物；聊九幽宫下今日又有恶鬼承受不住哪些酷刑，魂飞魄散；聊哪些恶鬼最有望能坚持到跳入往生河；聊归墟之中，不在九幽的海神殿鲛人族；聊九幽宫主的养子，沧玄殿下……
宋绵找了个茶桌坐下，兀自饮着茶，听着周围的八卦。
“海神殿的人又来了，你知道吗？”
“又是为了那事儿？”
“可不是嘛！莫说咱们九幽，就是天上地下，也真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
……
这是在聊浮灵公主呢……
“怎么？你也不喜欢浮灵？”孟女带着很以为然的笑容，坐在了宋绵的旁边。
“我不喜欢浮灵？我为什么要不喜欢她？”宋绵一脸莫名，说着将孟女的烧蓝茶盏放到了孟女面前：“喏，你的杯子，丢三落四的。”
“你不喜欢小沧玄？你这般年纪，只是受了人间浊气所染，长不大了，这要是在天上，和他正好登对。”孟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笑着。
“喜欢？”宋绵一愣。
沧玄的确对她很不错，但是这人古怪，行踪不定，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喜欢是不可能喜欢的，他要能如他所说，保她性命，保她衣食无忧，倒也不是不可以相处。
“是啊！我看他对你还挺不一样的！我看着他长大，可没见他关心过谁的死活，也就只有你了！他喜欢你啊……你要是不抓点紧，这浮灵公主……女追男隔层纱啊！”孟女凑到宋绵身侧，活像个红娘媒婆。
宋绵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虽说她个子矮小，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女童模样，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也是个正青春的女大学生啊！谁不想要甜甜的恋爱呢？只是穿越异世，只想活命，再加上……这长不大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事上……
“绵绵，我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茶肆门外传来，宋绵与孟女二人皆是做贼一般，立刻坐好。
“小沧玄来了，我还有事呢！你看，这么多客人，都快坐不下了，真是忙！唉！”孟女仍是明黄色衣裙，整个人俏丽活泼，端起自己的茶盏就离开了。
然而这茶肆之中，空位几许，虽有客人，却实在称不上“坐不下了”……
宋绵想到方才孟女所言，再看到少年自门口走来，坐在了方才孟女的位置上，有些尴尬。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试图多想一想眼前少年的可怕之处，好不被他发现什么。
“绵绵，我要去人间了，之前答应你的，我会带你一起去。”
宋绵闻言，眼神尽是欣喜，看向沧玄：
“真的？”
沧玄点了点头：
“我对你说过的话，一定说到做到。”
这个少年似乎真的不会笑，至少宋绵所听说的，所看到的，都是如此。他永远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好像平静，就是他最高兴的样子。
不会笑的人……为什么有人不会笑呢？
宋绵此时也想不了那么多，算是为了报答他，也是真的开心，她笑的灿烂。
沧玄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心底的冷似乎被包裹住了，有些异样，也有些舒服。
告别了孟女，沧玄带着宋绵，渡过了往生河，飞身向上，潜入无边无际的海水。
宋绵闭着眼，紧紧抓着沧玄的衣服，不敢呼吸，但并没有想象中海水侵袭的痛苦，睁开眼，二人在一个泡泡中，上升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浮出了海面。
沧玄先带着宋绵回到了她最想念的地方，大应皇宫的神女宫殿。
神女宫旁的高处宫檐之上，小小女童呆呆的看着眼前被夷为平地的神女宫所在，心里有些难过。
这个地方她住了三十几年，她来到异世这百余年，过的最舒服的地方……她不过离开了一阵子，宫殿也好，她也好，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得不说……大应新帝的手脚真是快啊！
“别难过，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沧玄注意到怀中宋绵的难过，带着她离开了。
宋绵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山中一棵高耸的古树之上。眼前山野绿树成荫，层层叠叠中是一座寺庙模样的地方，烟气缭绕，有百姓自灰白的石阶向上，手中挎着竹篮，有香火，有吃食。
“这是……”宋绵怔怔的张张嘴。
“你看。”
顺着沧玄手指的方向，宋绵看到了寺门上高悬的牌匾：神女庙。
“这是——”宋绵看向沧玄，有些难以置信。
“是你。”沧玄点了点头。
“怎么能是我呢？我怎么配有庙呢？我又不是菩萨……”宋绵仍旧难以相信，眼中皆是百姓虔诚叩拜的模样。
殿中神像也隐约可见，女童模样，额头的银色印记最是惹眼……分明，就是宋绵。
“是这庙配不上你，小了点，但我觉得你或许，会高兴，所以带你来看看。”
小？怎么会小？
神女宫没了，百姓却为她建了一座神庙。她宋绵何德何能……
“……谢谢……”宋绵口中喃喃，心中却觉得感动又羞愧。
感动百姓为她一个“神女”建庙，羞愧她从未为百姓做过什么……
“我们该走了。”沧玄并不能理解她的情绪，见她似要流泪的模样，又带她离开了。
又只是一眨眼，宋绵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这又是哪儿？”还沉浸在方才的动容中，宋绵看着眼前荒芜，下意识的问到。
“陆村。”
“陆村？来这里干嘛？”
陆村不大，土地贫瘠，房屋零落破旧，看上去很是穷苦。宋绵不解，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布疫。”
宋绵反应了好久，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沧玄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打开瓶塞，只见一缕黑烟自白瓶中飘出，潜入陆村快要干涸的湖水及不知还有没有水的井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
“布疫。”沧玄又答。
这下即便宋绵是个傻子，她也明白了。
屠戮殿的侍女和茶肆孟女所言回响在她耳边：
“咱们九幽宫掌管天下之人的死生性命，生死簿上，每一笔都是宫主钦点，凭着此人生平，定下死法，然后交由沧玄殿下去办的……”
“谁不是只想抓住本该属于自己的性命？可这芸芸众生，又有谁能真的抓得住呢？……等沧玄带你去人间，你就知道了……”
……
“你要……杀了他们？”宋绵不可思议的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