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倔强

    “你的陆德均，已经死了！”

    县衙位于平乐县城最中心的位置，紧挨着全城最宽阔的一条道路。距离县衙不远的鼓楼是城中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整座小城一览无余。

    鼓楼是阿达兰狄最喜欢去的地方。开始屯垦后，城内的房屋从城墙开始，从外到里逐次拆迁。站在高高的鼓楼上能观察到各个方向开垦耕地的进度。

    她蓝宝石一样的双眼打楼下望去，自己为这座小城几近心力交瘁。

    城西一条小河经过，要沿着河道平行的方向修一条引水渠，不，两条，要延伸到缺水的城北。

    城东部分土地中砾石多，不适合耕种，可以先养许多鸡鸭，家禽的粪便是很好的肥料，等来年春天播下苜蓿草种子，就能变成一块上好的牧场，不仅可以让城里的小孩都能喝上牛奶，还能养一群马匹。

    现在城里还开张的铁匠铺有好几家，手艺最好的是还是随军的老铁匠。城里并没有多余的生铁，全部锻造的农具都是依靠熔化兵器。这不是长久之计，食物可以自给自足，铁矿可不是随处就有的，今后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不然，过不了多久，守备大人连一支弓都射不了了呢。

    阿达兰狄把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但一想到陆德均的名字，眼泪顺着脸庞流到了衣襟。

    她原本可以跟着族人离开，但是却留了下来。

    自己骨子里是要强的。她是康国宰相的女儿，她知道自己需要做很多事，很多有意义的事，比收获更多裙下之臣更有意义的事。

    当她离开碎叶城来到大唐，她就决心要用自己的后半生来救赎自己。即使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因为当时她并没有半点选择。

    但是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她有了自己的选择。

    前一天晚上，她披上了陆德均送给自己那匹宝相纹布料做成的袍子，披上白色的面纱，安静地坐在床上。

    屋外砍杀声震天，不知道有多少人。

    但是陆德均交给自己的士兵，都被她派到了距离县衙最远的城墙边开垦土地。士兵们很好，守纪律，任劳任怨，吃住都在郊野，晚上睡觉连个遮盖都没有。

    她不明白，自己为平乐百姓心力交瘁，为什么换来这样的局面。

    门被一脚踹开，几个武士手持尖刀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看了一眼阿达兰狄，往后喊道，“大少爷，是那娘们，在这！”

    阿达兰狄没有害怕。

    看到武士手里明晃晃的刀，她想到自己下令把城里一半的兵甲都熔成了生铁，导自现在一半士兵手中没有兵刃。守备大人知道了，不会怪罪我吧？

    一个满脸横肉、头上没有一根头发的高大胖子进了阿达兰狄的房间。

    胖子慢慢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

    阿达兰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下巴有些高傲的轻轻抬了一下。

    “你的陆德均，已经死了！”胖子得意一笑，眼睛被肉挤成了一条线，他下巴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胎记，十分扎眼。

    “做我女人，你还住在这间屋子。你不是爱种田吗，以后城里的屯垦还是你来管。”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悠悠地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

    “嗯，确定吗？”

    “确定。杀了我。”阿达兰狄淡淡地说到，“或者我自尽。”

    男人粗粝的手一把抓住阿达兰狄的脖子。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畏惧。

    莫小龙很生气。

    他气的不是阿达兰狄不顺从自己，而是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看不上自己。

    他出生河东道声名赫赫的富商家庭，还是唯一的独子，家里生意打交道的都是西域漠北的各个酋王、部落首领，是何等风光的人物。

    可眼前这个胡姬，似乎不明白她的处境，一直用轻蔑至极的眼神看着自己。

    莫小龙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抓住脖子将阿达兰狄拎了起来，又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阿达兰狄撞倒在床上，雪白的脸上顿时生出五根手指印。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莫小龙转身对手下说，“带走！”

    两个大汉粗暴地将女人从床上架起来，阿达兰狄个子不矮，甚至比大多数汉家男子都高，但此刻却被两个大汉下像抓小鸡一般被拎起来。

    “獠子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当被拽出房门时，她看到窦小七的尸体就在一旁，头对着房门的方向，眼睛都没有闭上，背上有七八道深深的刀印。

    贼人冲进来时，县衙里只有窦小七一个士兵。

    阿达兰狄哭了，她很想过去抱抱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兵，替他合上眼睛，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头上被刀柄重重击了一下，晕死过去。

    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手上、脚上带着镣铐，被关在高高的鼓楼上。

    我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人，还是为己？

    阿达兰狄站在巨大的城鼓旁，望着眼前的平乐城，耳边又想起莫小龙恶狠狠的声音。

    “你的陆德均，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