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杯酒同葬
锦然一身白衣带着姬月,还有画像入了宫,安忌离喜出望外,倚在殿门口看了好久,直到看见了锦然,还有集玉,还有浣雪,可是,偏偏没有自己想见到的人,安忌离的心情一下沉入海底。
安忌离顾不得天子威仪,直接走过去,虎视眈眈看着锦然,锦然一言不发,走向殿内,看着熟悉的百官,并没有太多感触,可百官见了锦然,确实热泪盈眶,他们的王,终于回来了!
安忌离丝毫不在意场合:“月儿呢?”
“你们都退下,一个人都不要留。”锦然此言一出,不多时,走得干干净净,其中包括集玉和浣雪。
安忌离提高的声音:“姓锦的!我问你话呢?月儿呢?”
锦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都这么久了,还是那么没出息?能不能安静点?你吵到她了!”
安忌离声音瞬间小了,声如蚊呐:“她在这里,那她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锦然不言,把昨天画得最好的一幅画像,给了安忌离,安忌离不明所以,展开画卷,这双眼睛,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她是这样的,真好看,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锦然眸中难掩悲伤:“她说过,你还没见过她的样子。”
安忌离以为姬月还生气,不肯见他,有些急了:“她自己见我就好的,她是不是还怪我?她在哪?”
锦然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白布包裹着的白色坛子:“她在这。”
安忌离看着白色的骨灰坛,满眼不相信:“你少来唬我!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编这种鬼话来骗我?”
锦然机械般从腰间取出白玉簪,递给安忌离:“这个,应该是你送的,她没有离过身。”
安忌离觉得有什么东西破了防线,扎进了他心里,他怯怯地接过那只白玉簪。
这是他给她的聘礼,送她之前,日夜在掌心摩挲了多少次,不会有错,整个人都有点失控:“她到底在哪?你跟她说,我错了!让她见一见我,或者,我偷偷看她一眼也行。”
“这是她最后的书信。”
锦然拿出那封绝笔,安忌离呆住了,这字迹,他不需要多看,再熟悉不过了,多少个午后,他会安静看着姬月写奏疏,那一笔一划,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安忌离撇过头不想听锦然多说一句:“你还真是狠,连书信也要造假。”
这人总是诳他,之前骗他将月儿从他身边带走,如今又来骗他,又来骗他!只是为什么知道是谎言,眼眶会湿润,心口会撕扯着疼呢?
锦然看安忌离这副模样,实在忍无可忍:“你真是个懦夫!我带她走便是。”
“不要!”安忌离大叫一声,将骨灰坛抢了过来,护在怀里,他都知道,他只是面对不了。
铺天盖地的悲痛袭来,他心间的光没有了。
锦然看他这副模样,又想到了姬月,觉得有人拿着刀在剜他的心。
安忌离满脸泪痕,推搡着锦然,有一种要拼命的架势,发疯般吼道:“是你害了她!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会带她平安归来?可是如今呢?你口口声声如何为她好!可为什么她……”
他终究说不出那句话。
锦然双手握拳,这几年来的积攒怨气和怒气,在这一瞬间爆发:“我害了她?我问你,是谁害她入了情劫?谁让她毒入骨髓?是谁让她日夜饱受折磨?到底是谁伤了她?又是谁害了她?”
安忌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不知所措,再没有了嚣张的气焰,表情呆滞:“什么?什么情劫?什么毒?”
锦然恶狠狠地瞪着安忌离:“我告诉过你,不要招惹她!她会死!会死!你懂吗?”
安忌离手心不停冒汗:“不是,我问过月儿,她说你是唬我的,她说……”
安忌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真是蠢,她怎么可能和他说实话?可笑他连这都不明白,还有月儿之前的反常,现在,都能解释得通了。
锦然前面还算平静,后面越说越愤恨:“她自小体内被种了蛊,此蛊无解,若一生不动情,便可一世无虞,这就是我一直不敢靠她太近的原因,可你偏偏要去撩拨她!她为此受了多少磨难?我带她走,她放下你便好了,可她放不下,我护了那么多年,我是有多想杀了你!你明白吗?我原是想瞒你一辈子的,可是你这蠢货!今日非逼我告诉你,你满意了?”
安忌离一言不发,是啊,月儿为他受尽了磨难,他却这样无知,甚至还去责怪别人,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有些话,这辈子都不曾说出口。
是他太贪心了,想要得太多,如今的后果挽不回了,他不知道锦然什么时候走的,他只是呆呆看着那根白玉簪好久好久……
想起过往的点滴,懊悔,自责,悲伤,痛苦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感觉喉间一股腥甜,没压制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几近昏厥,万千的悲伤向他奔涌而来,他终究没克制住眼泪,大声痛哭了出来。
最后夜色笼罩,他浑浑噩噩来到了玄都楼,推门而入,孤灯繁星,幕幕残影,处处皆是她,处处又皆无她。
虽然他不知情,可他害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可能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父母惨死,兄长病死,如今唯一一个愿意陪着他的人,也因为他,而离开了这个世界。
安忌离脑子一片空白,他呆了好久,看着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觉得这阳光灼热的很,灼得他生疼,他踉踉跄跄躲了起来,终于阳光照不到他了。
他才表面冷静下来,他就这么坐着,坐着坐着日薄西山,没有了太阳,他又一点点地挪出来,他终于忍不住了,一颗眼泪落了下来,他难受极了,又缩回角落,捶胸顿足,抱头痛哭起来……
谁知一别,已是生死无话?
月亮上中天,安忌离发丝凌乱,他想着,他说过的,她若死了,他怕她孤单,要随她去的。
好吧,其实他怕她孤单,也怕自己孤单。
曾记那年你我生死成契、 彼此相依,如今却徒惹孽缘情思,昔日花月夺人,今日竟唱永诀。
安忌离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色衮服,笑了笑,这是别人的江山,自己如何坐得?
随即一把扯下了外袍,那件白袍下,是自己常穿的黑衣,他唤了内侍,拿过了一杯酒,安忌离静静看着清澈见底的杯底,还真是看不出来,这酒杯中被投入了穿肠毒药。
厮杀一生,不过为她一话,江山如画怎及她笑靥如花?
安忌离自说自话:“我活着又算什么?这次,我不能再听你的话了。”
楼外桃林依旧,争妍斗艳,清风拂过,有昔日的酒,有昔日的桃花,可偏偏没有了昔日的人。
他只好对漫天飞花,叙说相思之情:“祭司大人你看这漫天锦花,风清月明,琼浆玉液,缺一佳人相伴,未免可惜?罢了!我来寻那佳人便是了……”
安忌离一席黑衣半躺在软塌上,他左手颓然垂下,手里攥着一个酒杯,怀里安静躺着白色骨灰坛,眼角有泪,嘴角也淌着血,不多时,便没有气息了……
他说,权倾天下,为她笑靥如花,怎知,从此一别,坐天下,身旁再不见她。
他念,只手遮天,许她江山如画,怎知,天各一方,不相逢,他誓要寻得她。
他忆,万户俯首,不若知她音信,怎惜,寻遍万家,终有复,三生石上无她。
他悔,若能重来,负了天下也罢,怎惜,天上人间,白骨埃,帝王命绝祭她。
曾记得,繁花似锦,飞花漫天,一对璧人凭栏而立,黑发白裳,玄衣青衫,一舞倾城,翩鸿影,吟风弄月,抚琴潇,暮暮又朝朝。
缘因知道个人的选择阻拦不了,心中满是惋惜,不得发作:“师父,他不是躲了帝王劫吗?为何还是如此下场?”
洛白轻问:“你之前不是问过我,那竹签上的字,发生了什么变化?”
缘因点了点头,想起了姬月投入火炉的那支竹签:“是,师父还不肯说来着。”
洛白一字一句道:“那竹签上的二字为,无解。”
缘因满脸不肯相信,她想过其他答案,但是万万没想到,根本就是无解:“意思就是此劫根本躲不过?”
洛白微微点了下头:“嗯,无论锦然是否布局,安忌离如他所言,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缘因喃喃道:“人人信神,虔诚无比,到头来还不如信奉自己。”
洛白轻叹,抬眼看向安忌离像是发现了什么,瞬间脸色凝重。
缘因不解,问道:“师父,怎么了?”
只见安忌离眉宇间有微光闪烁,洛白没有回答,长袖一挥,出了幻境,将掌心对准安忌离的双眉间注入灵力,之后双手结印,念动法咒,有一块发亮的东西被吸了出来,落到了洛白手中。
洛白看着那块碎片,平日感受不到的呼吸,此刻都重了些,瞬间那碎片,消失在了洛白手心里,虽然只一瞬,缘因看了一眼,像是块碎玉,不知道是什么。
洛白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缘因,我们该回去了。”
缘因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为什么?”
洛白只说了一句:“九重天有难。”
洛白手掌一张,催动云鼎盒,蓝色光芒一闪,缘因和洛白被云鼎盒吸了进去,瞬间回到了缘因生活了好几百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