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寿终正寝
姬月最后的那句话，刺进了门外安忌离的心里，没有家人，他，也没有家人了啊，想到伤心处，他怕自己失态，那道口子太深了，钻心的疼，他不敢再听了，足尖一点，离开了玄都楼，身后只剩下落花纷飞。
锦然不知道怎么安慰，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放低声音，放柔语气，双手轻握着姬月的肩膀，扯出了个安慰的笑容：“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家人啊，我们自小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姬月不说话了，确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锦然更了解她，可是那些她从来没有表露过的东西，锦然从来不知道，他是不会懂的，他是个合格的君王，却算不得一位仁君，可如果当年他太过仁慈，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她庆幸他不是一位仁君，可她又遗憾他不够仁慈。
正因为她见过地狱，所以怀着一颗怜惜苍生性命的心，她有这个能力，她只能恨自己晚生了几年，没有遇上那场人吃人的浩劫。
“月儿，那我先回去了，要养好身体，如果有下次，就不能再顺着你的意思了。”锦然终究是松开了手，落寞地离去了。
姬月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真的好遥远。
“师父，我觉得锦然背负的有点多了，可姬月好像也没有错。”缘因若有所思。
“凡事没有一定的对错，姬月见过人命容易消逝，想保全他人性命，而锦然，因为儿时的事情，那份良善势必被磨灭得不剩多少了，所以背道而驰，也是必然的结果。”洛白俨然一副哲学家的模样，又煮起了茶。
“所以，后来呢？”
“自己看。”
洛白专注于自己的煮茶流程中，捣鼓着茶具，眼睛都没分给缘因一眼，缘因虽不满，但是也有些习惯了。
姬月整理了下情绪，觉得自己一如平常后，才算松了口气。
“浣雪，那盆蝴蝶兰不慎被本座摔了，你去看看。”
“是，大人。”
还是那个长得可爱的小姑娘，只不过她如今眉眼长得更好看了些，一如既往的可爱。
过了会，浣雪就捧着一个盆白色蝴蝶兰走了进来，花还是那株花，只是换了个新的花盆，然后放在了花几上。
她随后退到了姬月身后，姬月注视着那盆白得纯洁的蝴蝶兰，现在看，它原来是会魅惑人的慢性毒药。
“虽然大人不慎摔了这盆蝴蝶兰，好在它没有损伤。”浣雪不假思索地说道。
“浣雪，你出宫去吧，以后别再回来了。”
姬月看着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大人，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玄都是浣雪的家，浣雪能去哪？”说话间双膝就落了下来，眼眶竟也有几分发红。
“是啊，当初本座看你遭内侍毒打，便将你留在了身边，一留就是近三年。”
姬月眼中有些伤感，三年虽不长，她早将她当做亲人看待。
“是，浣雪一直感激大人的恩情，如今大人为何要我离去？”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姬月，满面梨花带雨。
“那好，本座问你，你究竟是谁？”
“大人，浣雪就是浣雪啊。这名字还是大人给的。”
“本座一向将你视作亲人，你为何要害本座？”姬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
“大人，这从何说起？”浣雪眼中闪过惊异，甚至语气带着一丝惶恐。
“两年前的那次祭天，还有后来的玄都楼的刺客，再加上今日的这盆蝴蝶兰，无一不是你的杰作。”姬月眼中怒意渐浓，更多的是失望。
“大人为何会怀疑浣雪？”
“本座之前从未往你身上想，可今日若非陛下来此，只怕不久后本座就该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不会！”浣雪的语气满是坚定。
“呵，果然没错，你不会伤本座性命，可你让本座终日卧病在床亦或者瘫痪，还不如让本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姬月话中满是怒气，却还是没有发作，她性格一向温和，秉持着善意对待所有人，如今自己的善意，居然被人利用，还是自己亲近的人，她实在不能容忍。
“本座一向不懂花，那日你送的蝴蝶兰，本座甚是喜欢，可它竟然是让本座连日染病的原因。”姬月眼里带着笑意，笑意中带着讽刺。
“大人，浣雪有自己的理由，大人终日忧心苍生，浣雪实在不忍大人再这般劳心劳力了。”
“怕不止如此吧。”姬月的语气满是肯定。
“我……”
“你刚来本座身边半年，就开始算计，不过两次都失败了，后来你平静了两年有余，不知是因为陛下对本座的保护，让你无从下手，还是你还对本座有一丝不忍？从瘫痪变成了缠绵病榻，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的仁慈和不杀之恩？”
姬月原本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后蹲下身子，拉近两人的距离，一双眼睛逼视着浣雪，想看看她的反应。
“不瞒大人，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浣雪确实是为了让大人好好休息，辞去祭司一职，才出此下策。”
她收了眼泪继续说道：“大人所言不错，三年来，大人对浣雪的点点滴滴，无一不触动我，我早已没有杀你之心，是浣雪错了，求大人不要赶我走！”
浣雪眼中含泪满是真诚，倒不像是作假，只是姬月此刻的反应有些冷漠，只是起身淡淡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大人，若是真的要我出宫，只怕浣雪活不成了。”
见姬月还是不言不语，浣雪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既然如此，浣雪拜别大人。”
她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转身离去。
在浣雪即将踏出门槛之际，姬月终究是开了口：“留下吧，如果你以后还有二心，本座只能把你交给陛下处置了。”
她终究是心软了，她不知道浣雪是何人指派，但是也知道浣雪所言非虚，这几年朝夕相伴的感情，她做不到对她见死不救，将她遣送出宫，若因此丧命，自己确实不忍心，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深宫内苑，她也再不敢与任何人交心了。
浣雪喜出望外，带着泪眼，急忙走近由跪了下来：“谢大人，不会再有下次了，倘若再有下次，不用陛下动手，浣雪会自裁谢罪！”
“从今日起，本座的近身事物就不用你侍奉了，你待在玄都楼做些杂务便好。”姬月此刻语气已经开始呈现冷漠。
浣雪满眼难过和感伤，她知道，祭司大人以后再难相信她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划开了江海，再也回不去了。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缘因开始啃起了鸡腿，不得不说这鸡腿外酥里嫩，味道真不错，还是她缠着师父要的。
没办法，在这里，也就她师父强大到无视时空，还拥有让人羡慕的法力，这设定简直离谱。
缘因啃着鸡腿，含糊不清的说道：“索一几月因问介样，就变了？”
洛白略带嫌弃的看着缘因：“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好好说话。”
“我是说，姬月因为这两件事，就变了？”
“嗯，她情缘已断，不敢再跟别的男子惹上任何关系，而浣雪的事，更加让她再难对他人信任。”
“那浣雪后来还有伤害姬月吗？”
“确实没有再伤害她性命，可还是做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啊？”缘因说完，继续啃着自己的鸡腿。
“无心之失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让姬月多活了一段日子。”
“咳咳，你是说姬月会死？”缘因又再次险些被呛到，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度，不是吧，她期待的欢喜圆满大结局呢？
“……”
洛白无语，她是不是太激动了？
“师父，她真的会死？因为蛊毒吗？”
“人固有一死。”洛白仿佛再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可是天妒红颜和寿终正寝是有区别的！”缘因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走到了洛白眼前。
“那什么情况算寿终正寝？”洛白仍旧一脸平淡。
“起码也要头发苍白，面容枯老，然后对人世眷恋不多？”
其实缘因也不知道怎么定义，但是从以前她看的话本，都是这样的，这样应该就算寿终正寝了吧。
“按照你的说法，她算寿终正寝。”
“真的啊!这样的故事发展才是正确的，师父，你吓死我了。”
缘因或许是太过激动，直接将刚抓过鸡腿满是油渍的手拍在了洛白肩上，洛白那白的发光的衣服，瞬间染上了颜色。
洛白瞳孔有些放大，手在袖子里紧了紧，缘因察觉到了什么，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瞬间避开洛白三丈远，完了完了，忘了师父的重度洁癖了，特别是他那白衣服，估计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想要跑的时候，缘因才反应过来，感觉双脚不能动弹，更别说逃之夭夭了。
“缘因！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洛白那冷如寒冰的脸，在宣示着缘因是真的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