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别说话。”她听到男子低声细语道。
下一秒, 一个冰冷又柔软的东西贴上黎冉的唇。
钟离宴望着少女微愣的眼眸，里面泛着潋滟的水光。
这双眼太过清澈，他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狼狈污秽。
钟离宴抬起手抚过她的眼，少女的睫毛又长又翘, 蹭得手心痒痒的。
洞内, 只剩下两人相依的呼吸声。
黎冉眼眸动了动, 唇上残存着他淡淡的血腥气, 下意识舔了舔, 微苦。
钟离宴低头，鼻尖碰到黎冉的发丝, 吐出的热气撒在她的颈窝处。
他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是我，你的阿宴。”
听到他承认了, 黎冉手指动了动。
她静静地看着钟离宴, 心中无数思绪翻滚。
嘴唇蠕动, 黎冉眼神复杂, 似是想说什么。
但千言万语都被压下，少女嗓音暗哑，只道一声：“抱歉。”
为她当初下凡做任务认错人而道歉。
为她牵扯到本不该被牵扯进来的钟离宴而道歉——
为她杀了他而道歉。
黎冉深深闭上眼，无数情绪涌过，最终剩下满满的疲倦。
钟离宴微愣，随即嘴角漾起笑意。
“冉冉，过往的些我们都不追究了，好不好？”
“没告诉你我的身份不是我想骗你, 是我真的害怕，害怕你不理我。”
见黎冉面容冷淡，不作声, 他嘴边的笑渐渐僵硬。
钟离宴眼圈红了，拽紧她的衣摆，如泣如诉，“我求你，不要再——抛下我，好不好？”
两人发丝亲密地缠绕在一起，黑与银相交，像是星空中流淌的银河。
黎冉手指蜷缩，慢慢握紧，指甲按到手心。
“你是魔。”她听到自己语气冰冷地说。
“魔又如何？”
钟离宴手渐渐松开，灼灼逼人地看着她。
黎冉昂起头，与他对视。
魔，桀贪骜诈、顽皮赖骨。
他们的话最不可信。
想到幻境中看到的翅猫被魔掐住喉咙拼命挣扎的画面，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是断然不会让魔族伤害到翅猫们的。
她一定要改变未来生灵涂炭的局面。
黎冉呼唤长剑，血迹未干的剑一声长鸣，呼啸着飞到手边。
“今日我不杀你，下次就不一定了。”
她拎起昏迷的两人，离开了。
洞里环境逼仄，空气稀薄，唯有一束光直直照入。
但随着黎冉的离开，这束光徐徐黯淡下来。
钟离宴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剑拔出后，他胸口的血洞开始恢复。
他狠狠拭去嘴角血迹，苍白的皮肤因太过用力而变红，随后惨淡一笑。
好痛。
黎冉一出去，江也和方妙妗就醒来了。
“这是怎么了？”江也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眉间满是不解，“我不是在下面吗？”
方妙妗也按着脑袋站起来嚷嚷道：“怎么回事？”
黎冉瞥向两人，“你们刚刚晕倒了，我便把你们带出来了。”
江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左看看右望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钟厌前辈呢？”
如冬霜般的剑徘徊在黎冉身边，吹毛利刃的剑身锃亮又锋利，一片如火焰的枫叶缓缓落到剑身上，碰即碎成两裂。
她顿了下，说：“他是魔族，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江也瞪大眼睛，“什么？”
见黎冉面色很差，他以为她在懊悔没发现魔族，安慰道：“师姐，无事，我也没发现钟厌居然是魔族。”
随后狐疑地望向方妙妗。
方妙妗一愣，脸上懵懵懂懂的，“你看我干甚？”
江也眯眼：“难道钟厌前辈不是你带过来的、你父亲的好友吗？”
“什么钟厌不钟厌的，”方妙妗皱起眉头，“我从刚才起就没听懂你们在讲什么！魔族是吧，别往我们百影门上面扣屎盆子”
她忽然上下打量起江也，讥讽地笑着：“好一对狗男女，合起来陷害我百影门是吧？江也，你也不看看你那心思——”
“够了！”江也厉声打断，心虚地朝黎冉望去，没料到她压根没注意到眼前这场闹剧，望着远处的霞光发呆。
黎冉的确是在发呆。
漫天的金光氤氲在地平线处，辽远而温柔，微风轻抚黄昏，晚霞在人间散漫了千里，看不到边。
以前她与钟离宴也曾心平气和的一同坐着看落日。
四季交替，日出日落。
永恒的夕阳是不会变的。
会变的只有人心。
江也见方妙妗好似一副确实不甚明了的样子，想来他们都被魔戏弄了，咽下心中的气，转头问黎冉：“师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话刚出口，他怀里的复刻版星盘亮了。
江也掏出星盘，讪讪道：“太上老君说星盘要是亮了就让我们回去。”
“好，”黎冉点点头，“刚才洞内的情况我都用留影石记录下来。”
来到太上老君的住处时，他正埋头在木桌前用手指比划来比划去，指尖凝起的白光出现了又散。
桌上堆满留影石，见到黎冉几人，太上老君捋一把花白的胡子，道：“放这吧。”
他额间微微冒汗，眼底已有倦意，手下的动作却不停，同时交代着：“这次排查下来，六界各处都有魔族残留的行迹。而且，仙界也被魔族入侵了，不过不严重。”
“我已经通知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抓紧时间自查，你们几个也多加注意，这段时日不太平。”
众人颔首，将要退下，黎冉被叫住了。
“黎冉你留下。”
“是。”
等江也和方妙妗出去后，她微顿，“碧空山只有一群小翅猫还有槐树爷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太上老君看了眼手下阵法，见完成后松口气，擦拭掉额角的汗意，笑道：“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叫你留下的。”
“黎冉，这次多谢你的信。”
他面带慈祥，笑了笑，白胡子飘逸，“接下来就是我们长辈的事了，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黎冉明白了，太上老君这是知道那封示警的信是她送的。
虽然上面加了藏匿气息的法术，但这点小伎俩逃不过他的眼。
一调查，便能知道信是出自碧空山的。
只是，这件事会不会被泄露出去？
想到翅猫们有可能暴露在外界不怀好意的人眼皮子底下，黎冉皱起眉头。
像是看出她的不安来，太上老君抖了抖胡须，无奈地说：“你这孩子总是思虑太多放心，除我外应该无人知晓，你法术学得还是相当不错的，我都差点没发现。”
黎冉放下心来，蓦然想到一件事。
“玄千他”
她一五一十地把玄千之事告诉太上老君，当然，她避开了境灵那段经历，只说他被困在太虚幻境的一个宝物里。
之前不明说是怕仙界众人不信任她，反而走漏了风声，让那些隐秘在暗处的魔族有了准备。
而现在——
没有把困梦镜交与太上老君保管更好的选择了。
“我知晓了，”太上老君神色肃穆，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游走起来，“仙门院确实有几只小虫子，已经抓出来了。”
黎冉站了会，脑海里闪过钟离宴那张脸。
她稍稍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此事告诉太上老君。
“还有什么事吗？”太上老君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她。
“没了。”黎冉抿唇，终是没有说。
随后她回了一趟碧空山，把放在禁制里的困梦镜交与太上老君。
直到她事情都办完后，回到碧空山，见十胖被其他小猫咪推搡着出来，无精打采的，弱弱道：“阿冉姐姐，毛团他——他不见了。”
小翅猫们都小心翼翼地盯着黎冉。
“我们已经把山里翻了一遍了，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山里有结界，毛团不可能跑下山啊，怎么就是找不着啊。”
六六自愧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毛团？
黎冉灵光一闪，倏然想到钟离宴兽耳也是黑色还有一条又长又蓬松的黑尾巴。
这么巧的吗？
钟离宴刚被她重伤，毛团就消失了。
黎冉愣住，连忙问道：“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你一走，他就不见了。”七七小声地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见黎冉气压极低，以为是在生气他们没看管好毛团。
听到回答后，黎冉又气又羞。
这段日子，她都是让毛团睡在床上的！
而且他还总是撒娇地往她怀里钻，一会舔这里一会舔那里地卖萌。
如果、如果毛团真的是钟离宴，那他真是太太太可耻了！
她急忙召唤出境灵，自洞内钟离宴出声后，胆小怕事的境灵就躲在神识里不说话了。
境灵跳出来，蹦蹦跳跳地弹了几下，左右环顾，“呼，那个人不在了？”
待看清四周翅猫后，她开心一笑，“你们怎么各个沮丧着猫脸？”
黎冉捧起境灵，紧紧盯着她那两个黑豆大小的眼。
“你上次说毛团是什么神兽还记得吗？”
很幸运，这次的境灵是清醒的。
她豆大的眼露出嘲讽，气鼓鼓叉腰，“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了，可你不是不信吗？”
黎冉追问：“他是什么神兽？”
“是穷奇。如果我没猜的话，他现在应该在虚弱期，而且没有完全地觉醒穷奇的力量，唔，他似穷奇又非穷奇，但身上肯定有穷奇的血脉。”
境灵身子抖了下，宛若被某种的东西吓到，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就想说的，然后被一道不知名的力量抹去了记忆，这种被抹去记忆的感觉和那男子的一模一样！”
她钻进黎冉的袖子，抽泣两声，直直念着：“他太可怕了，我再也不想遇见他了。”
“都说杀人灭口，他不会杀了我吧？我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境灵啊！”
好了，真相水落石出。
黎冉气得脸粉粉的，眼冒怒火。
翅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以为她还在生他们没看好毛团的气。
“阿冉姐姐，毛团”
“以后不许提这个名字！”面对一众天真烂漫的小翅猫，黎冉脸鼓得像个河豚，郑重其事地吩咐道，“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以后见到他——格杀勿论！”
一时间，猫咪们舔毛、挠痒的小动作全没了，都呆愣愣地看着黎冉。
黎冉径直回到屋内。
她坐到修炼时一贯坐的蒲团上。
想静下心修炼，但怎么都静不下来。
这间屋子到处都是毛团的影子，地上还有他掉的毛！
看到这些，黎冉就生气。
她就像一只猴子，被他耍得团团转！
她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他的。
骗子！奸诈阴险的魔！
心情平复下来后，黎冉忽地担忧起来。
以她对阿南和钟离宴的认识，这家伙定能在魔界混得风生水起。
更何况境灵说他有穷奇血脉，说不准钟离宴是魔界的某个重要角色，在未来魔族入侵六界时也出了一份力。
而且钟离宴清除他人记忆的能力那么强，如果未来站在仙界的对立面，还挺麻烦的。
不行。
黎冉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去魔族一趟。
她要去抓住钟离宴，把他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关起来，这样才保险。
他也就不能祸害苍生了。
苍魔城是吧？
黎冉微眯眼，有了幻境那段经历，她对那里再了解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