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黎冉再次醒来时,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金色。
极其灿烂的金色，亮得她张不开眼。
眼前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雕梁画栋的柱子，地上随意摆放着稀世之珍。
据说太虚宫殿有无数绝世珍宝，都是战神都星洲万年来辛勤寻来的。
被珍宝吸引了几秒目光, 黎冉倏然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那小呆子呢？
没等细想, 脚下滚来一个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土豆”？
它滚动的速度十分匀称, 黎冉竟在它身上看出了几分美感。
“土豆”滚到脚边便停下来, 似在控制动作, 身子摇摆不定的，看起来马上就要倒了。
对于陌生地方出现的不明之物, 黎冉纹丝不动, 只是警觉地盯着它。
“喂，还不快扶起本境灵。”
地上的“土豆”语气不满, 摇摇晃晃, 它的声音赫然与先前女童的声线相同。
“你”
黎冉惊异, 一时间没法把他们联系起来。
境灵心中洋洋得意起来, 眼前这女子定然是被她的本体美到了。
她多好看呐！
饱满的圆配上澄澄的黄，堪称完美。
于是，境灵骄傲自满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本境灵的‘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惊到了！”
见黎冉还没有举措，她大声叫：“你怎么还不扶起我？”
黎冉嘴角微微抽搐。
扶？分明是拿吧。
并没有戳穿境灵的小九九，黎冉伸出手拿起她。
静距离观察后，她才发现这颗“土豆”确实不是土豆。
摸起来的质地是柔滑的, 内里却像琉璃般，透明中泛着混沌的土黄色。
就是这个颜色让黎冉刚才误认为是土豆。
境灵睁开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伸出细细的小手, 枕在脑后。
她瘫在黎冉的手上，短胖的小脚翘起，乜斜着眼，“你可知你是胜者？”
“诺，奖励就是这里东西——随便挑！”
境灵头稍抬起，看向指着旁边的珍宝，十足大气的样子。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像算盘珠儿似的眼溜溜地乱转，小鸡肚肠地补充：“但只能拿一样哦。”
真是吝啬。
黎冉心中嘀咕，面上不显，打算直奔主题。
“我要神器。”
听到这句话，境灵面色一僵，不自觉地坐起。
“不行不行，”她脸上闪过慌张和心虚，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否认道，“我这里可没有什么你说的神器。”
“换一个换一个。”
嗯？
黎冉捧着境灵，脸慢慢凑近，仔细打量。
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境灵。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小东西简直就是把“我撒谎了”“我很心虚了”写在脸上。
“你看什么！”境灵突然有点后悔。
她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因为觉得黎冉很香贸然靠近。
自黎冉踏入太虚幻境起，境灵就在其身上感受到了很熟悉的香味。
甜美亲切。
她睡得太久，很多都不记得了，只按照本能行事。
对黎冉心生好感后，境灵便密切关注起她来。
可谁知道这坏女人居然是为了神器而来，境灵再也待不住了，一下从黎冉的手跳到地上。
“不行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这些宝物，你自己看，要是找到了想要的，是你的本事。”
她连连摆手，一副拒绝商量的样子。
黎冉睁大眼，一副崇拜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以前去别的小秘境，那里的境灵都是没有意识的，你还能掌控太虚幻境，真是厉害又漂亮。”
境灵本来警惕地坐在地上，突然听到她提起这事，万分自豪，矜持地说：
“那是自然，而且太虚幻境已经脱离规律，是个小世界了，我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她摇晃着脚，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快来夸我”。
黎冉十分推崇的“哇哦”一声，悠悠道：“那作为法则的你必定是言出必行的吧？”
境灵已经被她那声相当给面子的“哇哦”夸得飘飘然。
她话一落，境灵就知道黎冉的意思了。
是怕她说话不算话吗？
境灵挺了挺胸，想到太虚幻境里的宝贝们，瞬间觉得自己财大气粗
难道她还会讹这点小财吗！
随后慷慨挥手，“这一点毋庸置疑，本境灵言出必行，让你拿你就拿，绝不反悔！”
“好哦，那我要你。”
黎冉眼弯弯，嘴里吐出的话却冷漠无情。
境灵那“绝不反悔”的四字还余音绕梁，下一秒，两人就大眼瞪小眼。
她体内混沌的土黄色刹那暴动起来，彰显其主人心情的不平静。
“不”
话还没出口，境灵的脸色就像便秘一样，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刚刚过于爽快地承诺，已经产生了因果。
她，不能拒绝。
境灵委屈的两眼冒泡，嘴巴也瘪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泪止不住了，她用胖胖的手指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心疼，“呜呜，我的眼泪都是宝贝，不能哭了不能哭了。”
黎冉蹲下，无视她的沮丧，弹了弹她的小脑门，“好了，你是我的了。”
境灵哭得更大声了。
“你早就看出我是神器，对不对？”
她眼神控诉，“亏我那么信任你！”
黎冉讶异地抬起眉梢，境灵就是神器？
她并不知晓。
只是谈及神器时境灵支支吾吾的态度让黎冉觉得她在隐瞒。
太虚幻境定有神器。
要是一定要在这里选一件宝贝，为何不选境灵呢？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好了，我的小宝物，我们走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黎冉托起境灵，眨了眨眼睛。
境灵被她的言论气得跳脚，恶狠狠地盯过去，看到黎冉白嫩的手指，恶从胆出。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黎冉的手指。
一口咬下去，一股浓郁又熟悉的力量就顺着到她肚皮里了。
境灵牙微微松开，十分茫然，却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是从哪来的。
黎冉的血进入身体后，渐渐化为莫大的灵力游走在她周身。
境灵心中疑惑，眼就愈加沉重。
刺痛感从手指上传来时，黎冉很想把这小家伙丢出去。
可谁知道，境灵咬了一口后就呆滞了，身子一会红一会黄的，颜色交替，让人眼花缭乱。
然后，她闭上了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像块真“土豆”了。
黎冉有点担忧，戳了戳她，但什么动静也没有。
随着境灵的沉眠，门外出现了喧嚣声。
——就好像刚刚两人是在独立的空间里交谈的。
黎冉把境灵放好，朝门外走去。
出来后，她发现外面大厅许多人，大伙儿都聚在一起。
黎冉蹑手蹑脚地溜出来，恰好有一块屏风挡住，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四处环顾后，见钟离宴一人低头倚靠在柱子上，她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在这做什么呢？”
钟离宴抬起头，眼里满是细碎的不安和惶恐。
黎冉手一顿，倏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你去哪了？”
钟离宴漂亮的眸黑不见底，深处隐匿着偏执，指骨分明的手握成拳，手背的青筋微凸。
他眼神悲哀控诉到极至，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传送前，黎冉拽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手心，柔软的手指。
钟离宴耳朵蓦地红了，可下一秒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团空气。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只有手腕上那一点残存的暖意显示黎冉存在过。
他差点以为——
她又走了。
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他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他眼睛红红的，紧紧盯着黎冉，很想发脾气。
黎冉摸了摸脖子，莫名感觉后背发凉，解释道：
“我醒来时发现在其他地方，所以花了点时间过来，怎么了？”
钟离宴收回目光，睫毛颤了颤，过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哦”字。
他安静地敛眼，睫毛黑浓纤长，平复心脏上尖锐的刺痛。
要忍住。
不能让黎冉发现一点不对。
他不允许她再次离开他。
钟离宴知道自己有病。
他的占有欲像熊熊烈火，怎么也扑不灭，烧得心尖疼。
微微阖眼，他把那些所有阴暗的情绪都压下去。
“你现在只是失忆了，”黎冉目光有点担忧，踌躇了会，想了种说辞，“才会这么——依赖我。”
就像刚出生的雏鸟，会对第一眼看到的人产生恋母情结。
她垫起脚，拍了拍钟离宴的肩膀，继续说：“你不要害怕，等出去后，我找人帮你瞧瞧是什么毛病，定能治好你。”
黎冉现在的心情甚好，嘴角上扬。
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样子。
“阿妹。”
一道清冽的男声传来。
黎冉寻声望去，看到了易容后的玄千，他旁边站着一个容貌明媚的女子。
女子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看着她。
只一眼，黎冉就认出她了。
方妙妗，人族仙门百影门掌门之女。
她的父亲是玄千的小徒弟，按辈分来，她是玄千的徒孙。
方妙妗咬了咬唇，挑剔的上下打量黎冉，心中不满。
第一关遇到玄千时，方妙妗心中自然是极度欣喜的。
她破了他的心局，出来后满心欢喜地以为玄千会正眼看她。
——而不是再把她当作一个小孩。
没想到玄千面上冷淡，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嘱咐着不要把他到来的消息传出去，然后就要离开。
那一刻，女童的声音出现，让她和玄千结为同盟。
玄千这才告诉她，他是和他妹妹来的，现在失散了要去找她。
可方妙妗在仙门待了那么久，当然知道，玄千孤家寡人一个，哪有什么妹妹！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怕不是——情妹妹。
她一边祈祷着那个“妹妹”淘汰掉，一边又想见见。
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让清心寡欲的玄千认下她。
可见到真人时，方妙妗大为失望，怎么难看！
都比不上她半分！
不过也有种可能，这个女子和玄千一样易了容。
方妙妗心中又酸又醋，不知玄千和这女子之前有什么秘密。
明明她才和他是同个仙门的。
她看到黎冉旁边站着的钟离宴，稍稍惊艳，随后发现他面色发白，瞧着，像是个病弱的。
方妙妗不屑一顾地撇嘴，要她看，这两人才相配。
那女子可不要纠缠她的师祖。
方妙妗的脸色变来变去的，玄千清了清嗓子，她才回神，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见过仙友。”
黎冉连眼睛都没眨，只当没听到，对玄千点了点头。
居然是方妙妗。
她与方妙妗的仇结在幼时的仙门院。
在黎冉去之前，方妙妗是所有女仙子中仙力最强，最漂亮的。
而且她的父亲是玄千的小徒弟，以至于她在仙门院的身份水涨船高。
所有人都捧着她，她就像只骄傲的孔雀，天天在仙门院走来走去的。
而黎冉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黎冉并没有把方妙妗当敌人，但方妙妗看到她后就如临大敌。
尤其方妙妗后来发现这只小猫咪不只是长得漂亮，仙术更是厉害，从此把她当作“假想敌”。
——诬陷、挑拨，或是直接正面的嘲讽，黎冉都遇到过。
可惜她一直比方妙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任是方妙妗布什么样的局，黎冉都能轻松化解。
反而她出丑颇多，没过几年离开了仙门院。
那些年的针对虽然对黎冉无伤大雅，但导致了她一看到方妙妗就烦。
方妙妗本就不喜面前这个女子，看着她胸口莫名气不顺。
被无视后，她更不爽起来。
“喂！”方妙妗抑制不住怒气，抽出剑，威胁道，“我和你说话呢！”
这一喝的音量可不低，一下吸引了小部分人的目光。
旁边的玄千脸沉下来，似能滴出水，“方妙妗。”
从未被师祖这样全名带姓地喊过，她心里一虚，悻悻收回手。
方妙妗手上是没动作了，眼睛却瞪着黎冉，挑衅地表示着“待会和你计较”。
黎冉倒是并没有注意到，她此刻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境灵是神器的事情告诉玄千。
其实她和玄千并不熟悉，也不知当年的父亲和他做了何种交易。
——更不清楚他的目的。
黎冉稍加思索，打算先隐瞒着，观望一阵再说。
境灵许久没有出现，人心开始浮躁。
有人小声嘀咕：“那个女娃娃呢？我们要做什么？”
还有十分焦灼的声音，“我师妹第一关后就一直没醒，我在她身边布了阵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又有人苦笑道：“来到这里后，我真是半点好处都没捞到，浑身是伤。”
众生百态。
神兽白虎族的一个年轻男子开口：“不如我们各凭本事，直接行动吧。”
他神情张狂，一道淡淡的疤穿过眼角，身形健美，眉眼间露出不耐来。
众人早就想这样做了，但没人敢提出来，生怕那女娃娃生气。
现在见有人率先提出，大家纷纷应和。
白虎族男子冷笑一声，他清楚知道面前这群人就是在等出头鸟。
大厅里有许多门，每扇门的花纹样式各不相同，没有规律可循。
男子径直推开一扇门，很快，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玄千静望，随着门“轰”一声关掉后，里面并没有声音。
他放出仙力，发现门上有禁制，无法探测，只能亲自前往。
随即对黎冉等人道：“我们走吧。”
随意选一扇门后，玄千首先打开进入。
其次是方妙妗紧跟其后，黎冉正打算进去，脚步一顿，偏头看向从玄千出现时就异常沉默的钟离宴。
“走吧。”
她伸出像葱根一样白的手。
从刚才起被众人忽略的钟离宴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眸，愣了愣，眼眸溢出些许星光。
他如获至宝地握住黎冉的手。
“不要害怕。”
黎冉打开了门，同钟离宴一道踏进。
眼前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鸟兽自由的在天空翱游。
有那么刹那，黎冉以为回到了外面。
但仔细观察后，她发现这里的树木和植被相当古老。
“公主。”
背后传来轻柔的声音，黎冉错愕转头，发现出声的是个美丽的狐族女子。
女子蹙眉，站在门旁，后面是太虚宫殿。
只是宫殿变了样子不再是暗红色，明艳的红让其少了厚重的历史感，崭新又漂亮。
狐族女子慢慢走来，作揖后，开口：“公主还在想他吗？”
见黎冉沉默，她轻声劝导：“公主不要再想他了，嫁给都将军后不会与他再有可能了。”
“都将军？”
黎冉捕捉到这三个字，嘴里反复念叨几遍，这不是太虚幻境的主人吗？
数万年前，仙魔不像如今实力悬殊，而是十分相当，两族互相看不惯对方，常常有矛盾和冲突。
后来，仙魔开始一场长达数年的大战。
战事到了后面，仙族渐渐势微，眼看要被魔族侵略，年少的都星洲出现了。
他率领处于弱势的仙族打败了魔族，一举成名。
——从此被称为“战神”。
狐族少女听黎冉嘴里念叨，以为她还在暗自伤神，便开口，“奴婢听闻都将军人很好，也不粗鲁，这几日定是真的忙了，公主莫要难受了。”
黎冉点点头，知道自己又进了一重幻境。
都星洲年少成名，爱慕者无数，却独独喜欢九尾狐族的五公主。
九尾狐族族长知晓此事后，喜笑颜开，立马和战神联姻。
后来他们成婚，一直是九重天最让人羡艳的一对神仙眷侣。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秘。
黎冉现在便是这个幻境里的九尾狐族五公主。
与狐族少女交谈后，她便知道现在发展到哪了。
九尾狐族的五公主有个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性格温润。
现在是她嫁与都星洲的第三日，都星洲成婚后便去处理魔族事宜，抛下了新婚的小妻子。
这位公主感觉被夫君冷落，自然心里又气又恼，还有些对都星洲“战神”之名的害怕。
她想到了自己温柔的竹马，开始暗自悲伤。
“公主，都将军回来了。”
黎冉放下茶壶，站起身，淡淡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