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天隐隐发白, 第一缕曙光透过淡薄的云层,落到凋零的树枝上,镀上层金色的光。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围绕着窗户飞, 好奇地打量屋内的两个人。
刚才钟离宴不顾黎冉拒绝, 直接抱起她, 向宫殿走去。
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很怕一不注意掉下去。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现在——黎冉被小心地放到床上。
钟离宴已经比初见时高了许多,不该再说是少年, 而是风度翩翩的青年。
他气质冷冽, 脚上是高筒黑色长靴,穿着镶嵌金线的暗红色衣袍, 在光下看着像未干的血渍。
“你把他们都杀了?”黎冉声音有些颤抖, 心中寒冷。
刚刚的一幕在脑中徘徊, 那些无辜的马夫双眼瞪大, 头身分离,死状残忍。
悲惨的是他们死前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钟离宴微微颔首,不以为然:“你不都看到了吗?”
“他们根本不知情!为何要杀他们?”
望着他如此漠视生命的样子,黎冉抿唇,抬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钟离宴并不躲闪,桃花眼里平静至极,这些问题没有引起他的丝毫波动,好似杀几个人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又怎样?杀了便杀了。”
他语气颇淡, 有些奇怪黎冉此刻的小题大做。
黎冉气得哆嗦,她一生气粉红就慢慢爬上双颊,语气淡漠, “你不如把我也杀了。”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那怎么可以”
近乎呢喃的话落到她耳边,淡淡的热气铺洒在面部细微的绒毛上,不知何时,钟离宴已经到她面前,坐下。
他看着黎冉,觉得她生起气来也分外可爱,像极了瓷娃娃。
少女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水眸湿润,微红弥漫在眼尾,身体颤抖,像是待宰的羔羊。
可怜又柔弱。
钟离宴很满意这样的黎冉。
易于掌控,是他的掌中之物。
当然,前提是她不逃跑。
他轻轻吻上少女的眼角,吻去那滴将要溢出来的泪,语气温柔旎旎,像是诱哄般:“只要冉冉乖,我就不杀人。”
黎冉纤长的睫毛轻颤,又猛然抬起,在空中划过美好的弧度。
钟离宴用手轻轻碰那片眼睫,她眼睛的每一次眨动都抚过他粗糙的指腹,很痒。
黎冉气极反笑,她乖和杀人这能是一码事吗?
她知道此刻应该向着钟离宴的话往下说,就像顺着撸野兽的毛一般。
但不愿。
“你说的乖,就是待在这里日复一日吗?不能出去,只能每天见你一人?”黎冉语气咄咄逼人。
钟离宴含糊地“唔”一声,算是应答。
他喉结滚动,望着黎冉白暂漂亮的耳垂,心中痒痒的,伸手想去捏。
可少女喋喋不休的话让他有些困扰,不想从那张美丽诱人的唇瓣里听到满是反抗的话。
黎冉应该是温顺、软绵绵的。
她是他的。
全身上下——
包括每一寸肌肤。
他目光看向黎冉脆弱洁白的脖颈,好看明显的锁骨,一寸寸地往下,又看向耳廓。
捏到了,她的耳垂柔软细腻,似玉般温热。
钟离宴像是发现新奇的玩意儿,轻轻摩擦碾转,直到那耳垂尖泛起微微的绯红。
下一秒——
他的手被一只手打下去。
十分用力,皮肉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钟离宴收回手,手背红了一片。
他垂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不吭声,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黎冉现在根本没耐心去注意他委不委屈,冷声道:“你放不放我走?”
钟离宴这才敛起眼皮,顿了两秒,答非所问:“冉冉,后天我们大婚好吗?你做我的皇后。”
做我一个人的皇后。
我愿意为你寻来你所有想要的。
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海上明月。
钟离宴眼眸发亮,有些兴奋。
两人的交谈显然牛头不对马嘴。
黎冉闭上眼,深吸一口,神情冷漠,“我问你,你放不放我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她语气决绝,丝毫不避让他的目光。
“你想跑到哪去?”钟离宴语气阴森起来。
他站起,投下一片阴影,揉了揉手背,意味不明。
“若是你还想着秦纳,他已经被关入牢中,你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
“冉冉听话,我们后天成亲好不好?”
他抬眸,眼底是不容拒绝的偏执,半晌后才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纸团。
黎冉认出,那是昨日在秦雨凝指导下画的画。
钟离宴慢条斯理地把揉皱的纸团打开,上面是她乱涂略显凌乱的山水画。
他眼中看不出情绪,“听闻秦家小姐画画不错,若是没了手,你说她会不会崩溃?”
怎么对付不听话的小羊羔?
捆锁、诱哄或者威胁。
三者选一即可。
听到此话,黎冉挺胸,身子轻轻抖着,手指不自觉蜷缩。
钟离宴的声音黏腻得像是有毒的蛇,冰凉中带着恶意。
那个虽有小心思但性情温和的少年在脑海渐渐淡去,只剩下面前眼中狠戾的男子。
也许,她就没有认识过他。
黎冉被关起来了。
这一次不是在金笼,而是屋子里。
钟离宴看她对金笼反应很强烈,便索性把她放置在金銮殿里的屋子中。
门窗被封住,门口虽没有守卫,但不远处的各个方位都有侍从站立着。
他们脊背挺拔,如同松树,有种不放过一只飞虫的气势。
看守得更严了。
雍容华贵的饰品,各种样式的婚服被宫女源源不断送进来,让黎冉自行挑选。
屋子被这些镶嵌绚丽珠宝的首饰染得熠熠生辉,她却没有给这些婚礼前的准备半点目光。
黎冉有点忧心仲仲,夹杂着愧疚。
也不知道秦雨凝有没有危险。
不过她没有逃跑的话,钟离宴应该不会下手。
那些红金交错的裙子摆满床、桌子上,每一条都精妙绝伦,艳丽夺目。
首饰被木盒装着,摆满地面,挤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黎冉用脚移开一个木盒,搬来椅子坐下。
她不想去试裙子,也不好奇那些首饰,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
看着看着,有块木板微翘,慢慢向上挪动。
!
什么东西?
黎冉精准迅速地踩了一脚,压住翘起的木板。
“咳。”咳嗽声响起,从厚重的木板缝隙传出。
是个人。
她连忙把脚松开。
木板被打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冒出来。
五公主一手搭在地面,一手捂住撞疼的额头,无数灰尘飞扬。
她脸上一片脏污,看上去消瘦不少。
看到她,黎冉愣了下,心中复杂。
一边同情她丧父丧母,一边又想到她之前恃宠而骄,霸道的样子。
说到底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黎冉伸出一只手,青葱的手指被阳光照得发白。
五公主四处看一圈,见没有其他人后,拉住她递来的手,小心翼翼地钻出来,随后把木板盖上。
“这下面还有通道?”
“当然有,不过只通往其他宫殿。本公主从小在这里长大,这些密道小时候天天钻。”即使发生那么多变故,她眉间还是带着几分矜持和傲气。
“钟离宴那狗贼想关我,没门。”
黎冉弯腰找来一个凳子,把装有首饰的木盒往旁边挪动,艰难地在杂乱中腾出一块空间。
五公主也不讲究,径直坐下。
黎冉向窗外看去,见没有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提起的心放下。
“公主突然到访可为何事?”
黎冉轻声问。
五公主过来肯定不是心血来潮。
她应该有话要说。
五公主像是被灰尘呛到,捂住嘴打了两个喷嚏。
整理头发衣物后,神色严肃,“你知道那狗贼这几日做了什么吗?”
黎冉不明所以,只是望去。
“边疆乱动,狗贼却什么都不管,朝堂本应拨军饷发军粮,但他只让秦将军过去,估计是打着把烂摊子交给他的好算盘,可没有上面的支持,怎么镇压?”
五公主极快地说着,眉头直皱,“这是父皇一辈子辛苦打下的江山,本公主不能看它就这么毁了。”
听到这番话,黎冉紧蹙眉头。
边疆
不一会,她抬起头,向五公主看去。
在她印象里,五公主幼稚又骄纵,没想到如今有这般的想法。
黎冉的目光让五公主误会了,她沉下肩膀,高抬下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上次被拒后,本公主就不喜欢秦纳了。”
她有身为公主的骄傲。
五公主继续道:“而且,狗贼压根不为民着想,单单这几天,民间就乱了许多,想必以后会更乱。”
“本公主知道你是心不甘情不愿被关在这里的,你根本不喜欢钟离宴,是吧。”
她语气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黎冉笑了笑,没回答。
“本公主想请求你一件事。”她语气放软,“你能不能把这包药放进那狗贼的水里。”
从袖中掏出一包白纸包着的粉末后,五公主抬起眉梢,“狗贼压根不想当什么皇帝,本公主看他是想让大梁瓦解,这是他的复仇。”
见黎冉犹豫,五公主伸手推了推药包,缓声道:“不仅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你自己,那狗贼性子阴晴不定,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她走了,黎冉看向手心多出来的一个药包。
五公主说,这不是毒药,只会让钟离宴昏睡数日。
她说,钟离宴是恶人、瘟疫,人人避之的臭虫。
残暴、险恶。
是怨气组成,生来不详,死后不宁。
好像他来到人世的目的就是为了尝遍苦难,克父克母,带着满身仇恨。
黎冉敛眼,心中闷闷的,忽地想到——
他也会给路边卖灯笼的女童银两,也同她去探访那些失去女儿的家庭。
药包落在黎冉瓷白温润的手心里,外面裹着的纸被捏得有些蔫巴。
这不是五公主说的普通迷晕药。
这个药,不,应该是毒,黎冉认识。
味苦、性温、大毒,名为见血封喉。
这是种很痛苦的毒药,虽然毒发即死,但毒性腐蚀心胸,直达腹部,痛意难忍。
太过阴毒了。
黎冉不打算用,把毒药粉末塞到床底后,又往里踢了踢,直到它到了死角,再也拿不出来。
她深深叹气,抿唇,平复内心的纷乱。
钟离宴。
这三个字围绕在她耳旁。
月老肃杀的话响起:杀了他。
五公主恨得咬牙的声音出现:他是暴君!会给民间带来动荡。
黎冉闭眼,又睁开,看向沉沉暮色。
秋日的夕阳像瓣橘子,在地平线处,悲戚中隐隐带着甜。
秋风温柔,卷起地面落下的黄色桂花雨,淡淡的香气充斥空气中。
温暖又寒冷。
黎冉给自己定了期限——大婚之日。
她会亲自问他,若钟离宴真是暴君,搅乱人间,便亲手杀了他。
“禀告殿下,五公主去了黎小姐那,把见血封喉给了她,黎小姐收下了。”
望着下跪的暗卫,钟离宴突然笑了,笑声压抑低哑。
空荡寂寥的宫殿回荡着笑声,有点瘆人,暗卫心中捏把汗,大气不敢出。
钟离宴蓦然停了,手捏紧,上面青筋浮现,又渐渐松开。
“冉冉”他轻笑着,面上温情,亲昵疯狂,低语,“你真的会给我喂下吗?”
会吗——
我很期待。
钟离宴心像是被恶鬼噬咬,密密麻麻的獠牙撕裂着,里面空荡至极。
他的眼里出现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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