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黎冉被关在金笼里好几天了。
钟离宴那天似乎被气到了, 这几日根本见不到人影。
门外守卫着的宫女也不再是傀儡,换成了人,但嘴巴严实,想要和她说话压根行不通。
黎冉无聊地趴在桌子上, 窗外的阳光落到她挺秀的鼻梁上, 在侧面投下片淡淡的阴影。
“嘎吱”一声, 门缓慢地开了。
她没抬头, 此时正午, 想必是宫女来送饭了。
“黎姐姐。”一道低声又透着小心翼翼的女声让黎冉眼睛倏地亮了。
她猛地抬头望去,秦雨凝正站在金笼外面, 眼里含着担忧, 笑容勉强。
守在门口的宫女也跟着进来了,板着脸孔站在一旁。
秦雨凝伸手握住金笼, 用力地摇晃两下, 纹丝不动。
她眼眸一下红了, 看着黎冉, 语气哽咽,“黎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黎冉也没有办法,只能巴望面无表情的宫女。
宫女神色严肃,面容一丝不苟,只道一句:“没有陛下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黎冉无奈,朝秦雨凝耸肩, 用眼神安抚自己没事。
这几日她被关的发闷且心感无趣,有时候就会对宫女碎碎叨叨的,说想要见见好友。
想来是宫女把她的话传达给钟离宴了。
没想到秦雨凝来了, 黎冉微微眯眼。
秦纳不能死,得把消息传达过去。
可秦雨凝和她隔着笼子,不但进不来,身边还有人监视着,很难暗示。
思索片刻,她心中有了想法。
“黎姐姐,你还好吗?”
秦雨凝攥着杆子的手指骨隐隐发白,她只听闻黎冉在新帝登基那日便住到宫中,没再出来。
心中焦急难安,可皇宫又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刚刚宫中下达旨意,让她进宫与黎冉一叙,于是,秦雨凝连午膳都没用,便急匆匆过来了。
没料到黎姐姐竟被关在笼子里。
她又气又难过,喉咙像被堵住,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没事,你最近还在画画吗?画得怎么样了?”
黎冉从桌上翻出宣纸和毛笔,快速磨了些墨,沾上,笑着:“不如你教我画几笔吧。”
秦雨凝一懵,不明所以,望着黎冉眨巴的双眼,应下了。
接下来的画面很美好,金笼中的少女沐浴在阳光下,面颊白暂,青丝如瀑,挺胸执笔画着,在宣纸上勾勒出一副山水画。
而金笼外,秦雨凝柔声细语地指导着,相当耐心。
宫女牢牢盯着两人,没发觉异常。
望见黎冉的画,她撇撇嘴,没说什么。
画了一半,黎冉便把笔往旁边一放,嘟囔:“太难画了,不画了不画了。”
她拍了拍脖子,看向秦雨凝,“你站了那么久累不累,要不回去歇息,下次我们再聊?”
秦雨凝眼中有些忧虑,很快压下,点了点头,道:“黎姐姐,那我先走了。”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蠕动双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窗外干枯的树叶随风簌簌落下,秋意肃杀。
强烈的光线下,无数白色的小浮絮飘在空中,轻盈渺小。
望着秦雨凝离去的身影,黎冉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
随后把画揉成一团,扔了。
“陛下,秦小姐和黎小姐没交谈什么,不过黎小姐在秦小姐的指挥下画了副画。”
宫女半跪在地,语气恭敬。
钟离宴背对着,脸淹没在阴影里,灿烈的阳光从身旁的窗直射进来,落在脚边。
可他偏偏踏在灰暗中,不愿移动半步到那明媚的光下。
钟离宴眉梢微抬,语气意味不明,“画了什么?”
“普通的山水画。”
宫女头垂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出。
黎冉画得像鬼画符一般,要不是听她俩交谈,都不知道是山水画。
宫女心中腹诽着。
钟离宴没再追问,神色莫辨。
秦雨凝一路上都恍恍惚惚。
黎姐姐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心中一阵恐慌。
刚才,黎冉画完山后,重点画了几棵长在悬崖峭壁边的树,树根几乎长出山壁,坠坠欲掉。
她还画了一轮圆日,说是晴天,强调了“晴”。
晴。秦家。
秦雨凝绞紧绣帕,不知是自己多虑,还是黎冉想传达什么。
不管如何,她打算先与兄长沟通一二。
秦纳这几日都在府中,把手头任务交接后,他收拾一下就要去边疆了。
秦雨凝到他院子的时候,他正在练剑。
汗水染湿衣襟,剑在空中挥舞,好似昂首迎叫的龙,尘土飞扬,落叶四起。
秦纳面容硬朗,凌厉异常,有种生人勿近之感。
待秦雨凝匆匆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说出来后,他神情蓦然转变。
但秦纳的关注点显然和她不同。
“你是说,陛下把黎小姐关在笼子里?”
秦雨凝点点头,微微咬唇。
她觉得陛下实在太过分了,为何不明媒正娶黎姐姐,而是把她关在笼子里。
秦纳薄唇轻抿,眼里幽深,收剑插鞘一气呵成。
入秋后的夜透着凉意,白玉盘高挂天空,明亮润黄,星星点点缀在黑幕上,闪烁着细微的光。
黎冉翻了一个身。
她睡不着。
可能是白日无所事事睡多了,也可能是心中思虑过多。
她看向月亮,盈盈灼灼的月光如同丝带般抚在侧脸上。
圣洁、美丽。
远处是山岭,黑压压一片,只能看到轮廓,唯有明亮的月光彩夺目。
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看到同一个月。
黎冉正发神,窗外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倒地。
“谁!”她立马坐起,警惕地望向窗外。
空气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的风。
一个黑影从窗户翻入。
黎冉不再发声,慢慢向后,把藏在枕头下的发簪握在手心里。
不是钟离宴。
只见那团黑影用剑割破金笼,露出可供一人钻过的洞。
黑影进来了。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蓄力,把发簪握得更紧。
“黎小姐。”那道黑影开口,语气发涩。
是秦纳?
手中的发簪渐渐松开,黎冉心中一懵。
他怎么来了?
“黎小姐,”秦纳看向周围,明明满是寂静,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黎冉只思索一下,便道:“好。”
再怎么说已经晚了。
秦纳夜闯皇宫,此刻她出不出去,他都说不清。
还不如不要浪费时间,快逃出去。
披上秦纳递来的黑衣,黎冉往身上一套,便从金笼出去了。
一出去,寒意更重。
高大的宫墙在黑暗中隐现着暗红,像是用血迹涂抹上般。
几只乌鸦围绕古树一声一声叫着,声音凄惨,刺破空气,有种阴森感。
黎冉跟着秦纳小跑,有些奇怪。
虽说秦纳熟悉皇宫,专门挑值守士兵漏洞处走的,但一路上静得可怕。
黎冉不安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
再快点,再快点。
出了皇宫就好了。
秦纳停下了,面前是几个巨大的圆型木桶。
黎冉跑得气喘吁吁,两手叉腰,直不起身来。
“黎小姐,你先进去,这是宫里用来采购的马车,现在里面都是空的,待会就运出去了。”
秦纳指了指,四周观望,捏紧身侧的剑。
“嗯。”黎冉稍稍缓过些,目光极为复杂地看了眼秦纳,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看她爬得困难,秦纳伸出手,在半空中停留些许又放下。
他手指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动。
风太大,黎冉身上黑色袍子的帽子被吹落,露出精致小巧的脸。
身后是溶溶月色,云雾如泉水般丝丝缕缕地流淌着。
她腾出一只手,把黑帽拉下,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已经爬到最高点了,黎冉小心地掀开盖子,看了一眼秦纳。
秦纳点点头后,她从上面慢慢地下去。
木桶是一直关着的,里面的气味并不好闻,像是发陈的稻米。
黎冉缩着身子,这里黝黑狭小,硌得肉疼。
不到一盏茶功夫,她听到旁边木桶传来几下极轻的摩擦声,想必是秦纳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月光从桶盖的缝隙挤进,为这片昏暗的空间增添些亮色。
这里太过寂静,静得黎冉听到自己心脏在快速跳动。
扑通、扑通。
很快,外面传来交谈声,十分模糊,马蹄声阵阵。
“走!”
几道马鞭声后,车开始动起来。
黎冉不得不双手张开,抵着木桶边缘,来保持平衡。
木轮并不平整,不如那些精心修缮给人坐的马车,滚动起来甚是颠簸。
好再这里距离宫门没有多远。
等出去后,便能想办法脱身了。
“今儿这马怎么跑那么慢,可不要误了时辰。”
男子粗旷的嗓音随风飘进木桶,黎冉的心惊的一提。
“可不是吗,我这也慢极了,是不是那群小子没给马吃饱?”
说完,他们发出哈哈大笑来,显然没放心上。
“驭——”
马车停下来,脚步声杂乱,马夫似乎在和守宫门的士兵交涉。
此时他们离宫门只有一步之差。
然后——
突然安静了。
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滚动了两下。
黎冉不由得屏气,侧耳去听。
极致的宁静。
下一秒,她头顶的木盖被暴力打开,随之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抬头望去,看到——
一双冷漠中透着怒火的眼眸。
下一刻,这双桃花眼笑了,笑得极其危险。
钟离宴启唇轻轻吐出五个字:“冉冉不乖哦。”
黎冉被蛮力拉出,扯得手臂生疼。
被拉出来后,她站定,才看到地上滚动着是人头。
睁大的眼满是惊恐,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那么死了。
狰狞又恐怖。
钟离宴手上拿着长刀,刀身锃亮,上面划过滴滴鲜血。
他冰凉的手抚上黎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你还想逃吗?”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眼前的男子笑得异样灿烂,明明面容俊朗,可月下却如同瘟神。
黎冉面上漠然,只是倔强地抬头怒视。
不知是不是这里血气太重,她胃中一恶心,竟想吐。
但晚上本就没吃多少,现在又接近黎明,腹中的早已消化掉了,只能干呕。
如此,钟离宴手微微松开,黎冉立马偏过头捂住胸口。
“你就这般嫌弃我吗?”
他站在那里,身后是凌烈秋风,话比寒意还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