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暖
卫生间里,林雪看着垂着头的许之夏一阵心疼。
许之夏的左脸上印着一个硕大的巴掌印,可能是打的比较严重,都泛着青紫,整个左脸都有些微肿。
“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沉默着始终不肯开口的许之夏,林雪着急起来:“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许之夏继续沉默。
林雪没有办法,看了眼手机。
课间休息就要结束了,这么一直待在厕所里算怎么回事,许之夏的脸那么肿,总得处理一下吧。
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许之夏把脸上还没有擦掉的水迹擦干净:“走,我带你到医务室看看去。”
许之夏闻言,轻轻挣脱开林雪的手:“不用了,我没事。”
她没有事,脸上的伤看起来吓人,其实过几天就好了,倒是耳朵有点不舒服,这几天一直在耳鸣,而且听到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像在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
林雪没有理会她的拒绝,重新拉起她的手,把她拖出了卫生间。
季以州还等在门口。
他站在走廊的窗户前,背着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郁。
他的脸在阴影之下,看不出表情。
也有可能是许之夏没太敢细看他的表情。
前一秒说谎,后一秒就被抓包。
打脸来的不要太快。
林雪也看到了还等在外面的季以州:“我先带她到医务室,你回去吧。”
季以州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一直走到两人的面前,他才停下脚步,思忖片刻:“别去医务室了,用鸡蛋揉一揉。”
“现在哪来的鸡蛋。”
“等我一会儿,你先带她回教室。”
说完又盯着许之夏的脸看。
阳光下,那片印记显得更加骇人。
许之夏感觉到季以州的目光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有戴口罩,连忙把口罩拿出来,迅速的戴上。
回到教室,许之夏坐回座位上一言不发。
林雪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理解。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或者不能说出口的事。
没过多久,季以州就气喘吁吁的出现在8班的门口,他直接在门口叫了许之夏一声。
班里的人抬头看过去,继而窃窃私语。
“这是新来的那个理科第一?”
“好像是,联考他也是第一。”
“自从他来了,程阳只能当万年老二了,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万年老二怎么了,不求有名有姓,但求名列前茅啊……”
“出息……”
“听说他和林雪还是发小呢。”
“我靠,真的假的,男才女貌,真是门当户对特别般配啊。”
神他妈的特别般配。
林雪听了一脸黑线。
许之夏就在一片小声的议论声中快步走到门口。
季以州仿佛没有听到那些碎碎的议论声,淡定的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许之夏。
“给你,还热着呢,赶紧揉揉吧。”
许之夏接过季以州递过来的东西。
是两个鸡蛋。
许之夏心里微微叹息。
这个傻子,都告诉过他鸡蛋没有什么用了,还大冷天的跑出去买回来。
心里的暖意和酸涩交织着顶到胸腔,连鼻尖都有些疼。
许之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点头。
没有说谢谢。
舒望说了,有时候不用说谢谢的。
谢谢很伤人。
季以州看着许之夏泛红的双眼,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许之夏摇摇头,吸了一下鼻子,被口罩遮住剩下的小半张脸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拿起手里的鸡蛋晃了晃:“我先回去了。”
坐回座位上,许之夏拿起鸡蛋看了看,然后悄悄躲到书堆后把口罩摘下来。
脸上似乎还是滚烫的。
但滚烫的原因应该不是被打后遗症。
是其他原因。
许之夏拿起一颗鸡蛋就往脸上揉。
揉了半天,许之夏的思绪又飘远了。
到底是谁说鸡蛋可以消肿啊……
她觉得真的没有什么用啊……
后座李源源看着许之夏猫着腰趴在桌子上用鸡蛋揉脸,一脸的不屑和嘲弄。
这人怕是又让她妈给打了。
周日的时候,李源源的妈妈回家就和李源源八卦,说是朱萍气的要死,许之夏不想报竞赛,觉得自己没有一项能拿得出手的。朱萍让许之夏报英语或者语文都被她拒绝了。
“要我说也不能怪她女儿,这参加竞赛是需要本钱的,上辅导课请私教哪个不需要花钱,她家的钱现在都买房了,哪里还有闲钱给许之夏干这个事。”
“唉,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好,没有生在好家庭。”
李源源反感的皱了皱眉,没有接茬。
今天早上看到许之夏戴着口罩就知道她八成又被她妈打了。
其实有时候自己也很理解她,因为她俩的妈一样,又菜又爱比。
不过自己的妈比朱萍强点,起码不会经常打她,就算打,也不会往脸上扇。
李源源又同情的看了一眼许之夏。
这要是放到以前,她非得好好笑话她。
不过这次就算了。
看在上次她也算帮了自己的份上。
不过,许之夏到底在干嘛?
李源源嫌弃的盯着许之夏。
为什么拿着一个没有剥皮的鸡蛋一直在脸上揉。
还揉这么长时间。
见许之夏丝毫没有意识到鸡蛋是要剥了皮才能揉的,李源源真的无语极了。
何止是无语。
简直是乌鸡鲅鱼。
李源源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这人学习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连一点生活常识都没。
最后实在没忍住,叫了许之夏一声。
“喂。”
许之夏没理她,继续揉着脸。
李源源看着盯着窗户发呆的许之夏,知道她不是故意不理自己的,八成是在发呆。
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喂!”
一边喊一边踢了许之夏的凳子一脚。
许之夏这才意识到有人叫她。
回头看到李源源一脸别扭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你叫我?”
李源源再次无语。
“你拿鸡蛋揉脸是在消肿吧。”
许之夏闻言,想起自己已经把口罩摘了,又把身子往里缩了缩。
“嗯,怎么了,碍你眼了。”
靠……
李源源心里骂了一句。
“是挺碍眼的,没见过有人拿鸡蛋壳消肿的。”
许之夏瞪眼。
这是什么意思。
李源源看着许之夏那副蠢样子,实在没忍住。
“你脑子是核桃做的吧,鸡蛋要剥皮后才能揉脸!”
许之夏揉脸的动作僵住了。
是吗?
鸡蛋要剥皮后才能揉脸吗?
许之夏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电视里看过的内容。
好像真的是……
她赶紧把放在脸上的鸡蛋拿下来。
准备向李源源道谢的时候,李源源已经把头转到后排了。
看起来像是在问题。
许之夏也默默的把头转回来。
李源源……这是在帮自己吗?
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下课铃声刚响,老刘还在整理教案,教室里的人已经跑走了一半。
“这帮兔崽子,跟群恶狼一样。”
许之夏听见了老师小小的抱怨,忍不住偷笑。
她和往常一样没有去食堂。
不过今天她没有拿着单词本背单词,她准备去西区的小卖部买一袋糖吃。
自己家附近的小超市里已经没有那种大颗的柠檬糖了,不知道学校的超市里还有没有。
许之夏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出了门。
冬天的日长很短,才五点多,天空里的太阳就只剩下余晖了。
北方冬天的风是一种又干又烈的冷,像是要把人的皮肤吹裂了一样。
许之夏把羽绒服的帽子戴起来,飞快地从“情侣巷”穿过去。
到了小卖部,许之夏一把掀开厚厚的棉门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走到卖糖果的货架旁,仔细地寻找着那一抹明黄。
一排又一排。
终于在最右面的那一排看到了熟悉的包装袋。
她伸手就要拿。
结果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
许之夏抬头。
季以州拿着糖袋子得意的晃了晃。
幼稚。
许之夏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然后她准备拿另一袋。
季以州如法炮制的又拿走了。
就这样来回被拿走第三次,许之夏终于怒了。
“季以州,你幼稚不幼稚。”
季以州好脾气的点头:“幼稚。”
许之夏被噎住了。
她再次伸手去拿最后一袋。
季以州又去抢。
两只手附在了一起。
季以州感觉那只手凉凉的。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又想起了2014年的那个五月。
略凉的微风下,少女把一袋拆开的糖果递给他。
他接过糖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就像现在这样。
凉凉的。
就像夏天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放着柠檬水的玻璃杯的杯壁。
就在季以州愣神的时候,许之夏飞快地拿走了最后一袋糖。
然后头也不回的去收银台前结账了。
季以州回神,也走到收银台前。
老板看了一眼笑了:“这个糖这么好吃?你们都买这个。”
季以州含笑的点头。
“好吃。”
许之夏没有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钱之后就走了。
回教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三三两两的开着,如同天上稀疏清冷的星。
路过情侣巷的时候,许之夏发现,在恶劣的天气下,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们也放弃了见面。
季以州惊讶的看着这条小路:“这里还有一条路?这可比从行政楼直接走过来近多了。”
许之夏回头看他。
她不知道这条小巷的存在?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转来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这是‘情侣巷’,一搬从教学楼去西区都从这里走。”
刚说完,许之夏就有点后悔。
这么说好像是在刻意提醒季以州,他们俩正走在一条有着暧昧名字的路上。
怎么感觉自己想图谋不轨一样。
许之夏不自在的拉了拉口罩掩饰自己的尴尬。
季以州倒是没有在意自己和许之夏正走在“情侣巷”里,他看着许之夏调整口罩的手,心里思绪万千。
他很想问问她,她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因为每一次发生这种事,一旦他开口,许之夏就是无休止的沉默。
然后就是疏远。
就像自己无意识间碰触到了她的逆鳞。
季以州无可奈何的叹气。
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他正纠结着,看到许之夏停下了脚步,眼睛注视着一个地方。
季以州好奇,什么东西能吸引到许之夏。
他顺着许之夏的目光看过去。
是林雪和万年老二。
声音隐约从光秃秃的柳树后面传来。
“你的竞赛准备报英语吗?”
“嗯,准备报,英语的把握大一点。”
“那你还去之前的补习班吗?”程阳问。
林雪想了想:“我回家问一下我爸。”
程阳扶了扶眼睛:“那祝你竞赛拔得头筹。”
“谢谢。”林雪礼貌的回答。
季以州捂着嘴小声的笑。
许之夏被季以州吓了一跳,生怕被树后面的两人发现,拉着季以州就走。
一直走出巷子,许之夏才放开他的袖子:“你笑什么,差点被发现。”
季以州好笑的看着许之夏:“发现就发现,我们又不是故意看的,是不小心看到的。”
许之夏瞪他。
季以州又笑:“你不觉得程阳很好玩吗?”
好玩?
有什么好玩的。
季以州学着程阳的口吻:“祝你竞赛拔得头筹。”
说完又笑了:“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许之夏无语。
季以州笑够了,随即状似无意的问:“你真的不参加竞赛了吗?”
是真的觉得可惜。
以许之夏的能力,应该可以获奖的,就算拿不到保送名额,获奖也可以拿到高考加分,这样高考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
许之夏愣住。
她捏了捏口袋里的糖:“也不一定。”
季以州听到许之夏的回答,觉得事情有转机,立刻问:“那你有没有想参加的项目。”
许之夏眼睛盯着地面:“我妈的意思是,最好参加英语,要不然参加作文也行。”
我妈的意思?
那许之夏自己的意思呢?
“那你自己想参加什么呢?”
“我不想参加。”
季以州听到回答,又愣住了。
不是说不一定吗?
怎么还是不想参加。
“你……”季以州不知道该怎么问,斟酌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特别没有水平的话:“你为什么不想参加?”
是觉得能力不够不愿意尝试,还是怕影响文化课的学习,或者是其他原因。
问题要说出来才能解决。
一直憋着,除了让问题不停的内耗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是季以州没有说出来。
他相信许之夏都明白。
但是,不知道许之夏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他有些着急的等着许之夏的答案时,过了不知多久,许之夏才开口。
“我不想参加是因为我害怕。”
季以州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你在害怕什么?”
许之夏抬头。
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里那抹弯弯的月。
“害怕站在好多人的面前。”
“我害怕有人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