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联考
隔天早晨,季以州依旧在小巷的路灯下等许之夏。
许之夏坐在后座上的时候,季以州告诉她,周捷要送舒望去考点,所以他们就不等舒望了,直接去三中。
三中和二中的布局类似,校门口的大理石上写着红色的校名,因为年代很久,被风吹日晒,字迹上的漆有些脱落。由于要考试的缘故,周围拉上了警戒线,保安在门口提醒骑车子来的同学下车,不要在校园里骑行。
许之夏老远就看到周捷和舒望了,周捷推着自行车和舒望在校门口说着什么,舒望垂着头听着,不知道周捷说了什么,舒望在他的脑袋上习惯性的拍了一巴掌,周捷捂着脑袋笑嘻嘻的走开了。
看起来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季以州把车子停好,从书包里拿出准考证,抬起头看见许之夏盯着什么地方发愣,他伸手在许之夏的眼前晃了晃。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许之夏回过神,也从书包里拿出准考证:“我看到舒望和周捷了。”
季以州顺着许之夏方才的目光看过去,周捷正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看到季以州,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你来的真早啊。”季以州调侃。
“你也不迟么。”周捷微笑着回击。
许之夏看着打哑谜的两个人,没有说话,把书包背好朝着舒望在的方向走去。
周捷下巴朝着许之夏的方向努了努:“别废话了,人都跑了,还不快去追。”
他在“追”这个字上特意强调了一下,笑得一脸小人得志。
虽然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志。
“神经病。”季以州踹了周捷的自行车一脚,推着自己的车子跟了过去。
许之夏和舒望已经快走到了教学楼,季以州的车轮声在后面响起的时候,许之夏习惯性的回了头。
舒望也看到了季以州,她拉着许之夏:“走吧,和他一起停车去。”
许之夏点点头,三个人一起往车棚的方向走。
许之夏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一直念念有词,舒望和季以州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她有点紧张。
“许之夏,这篇文言文你今天已经背了三次了。”季以州一边锁车一边说:“来学校的路上我记得你就在背这篇了。”
舒望点头:“刚才你也一直在背,你怎么了,你已经背的很熟了。”
许之夏愣住了。
自己已经背了这么多次了吗?
应该是太紧张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有点紧张。”
季以州把车筐里的书包拿出来:“别紧张,第一门是语文,你最拿手的,你是要carry全场的人,怎么可以紧张。”
舒望一听这话,白了季以州一眼:“大哥,你就别给她压力了,还carry全场,你怎么不说让她拿个联考第一呢。”
季以州:……
许之夏:……
舒望豪迈的拍拍许之夏的肩膀:“他说的都不靠谱,你只要发挥正常水平就好了。”
说完舒望又想了想:“如果非要说个目标的话,那就比我多考个10分吧。”
季以州:……
许之夏:……
许之夏心想,季以州说的目标顶多算个大饼,你这目标具体的才让人害怕。
舒望看着脸僵住了的两个人,忍不住笑起来:“你俩的表情真好笑。”
三人说着话就进了教学楼,舒望的考场在一楼,许之夏和季以州的考场分别在三楼和四楼,送走舒望后两个人就一起往自己的考场走去。
季以州看着浑身都透露着紧张的许之夏,轻轻叹气,到了三楼的时候,季以州站住,对她说:“别紧张,你一定会考到火箭班的,肯定可以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柠檬糖递给许之夏:“你说过的,糖甜甜的,吃了就会很开心。”
许之夏接过糖果,看了一会儿后抬起头,声音有些轻,但很坚定:“我们都会考到火箭班的。”
—
考试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整个考场从闹哄哄变得静悄悄似乎只用了一秒。
监考老师阅读了考试须知,把封着试卷的牛皮纸袋拆开的时候,许之夏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夏夜里的雷鸣。
还是很紧张的。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了从后背蔓延出来又凉又痛的紧张感。
手里的柠檬糖已经攥着好久了,许之夏把它扔到地上,重新捡起来,摸了摸,好像碎开了,她撕开包装袋拿出一块放进嘴巴里。
酸酸的,甜甜的。
好像真的不太害怕了。
卷子拿到手里的时候,许之夏看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几乎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名字写好,她只好把笔放下,拿着卷子把所有的题都大体的看了一遍,心里有了底,许之夏渐渐的放下心来。
阅读题迅速地读完,许之夏把选项里的句子和文章里的句子都画出来做对比,古诗词鉴赏也没什么问题,诗词默写正好有一句是自己早上背了三次的滕王阁序里的一句。
许之夏飞快地答着题,听着笔尖在试卷上摩擦过的声音,渐渐的安下心。
季以州说的对,在最拿手的科目里千万不能紧张,发挥出正常水平就好。
很快就到了作文,许之夏看了眼题目,是一段材料。
我们可以不美丽,但我们健康。我们可以不伟大,但我们庄严。我们可以不完满,但我们努力。我们可以不永恒,但我们真诚。
请根据毕淑敏的《精神的三间小屋》写一篇作文,文体不限。
许之夏的笔停顿了良久,在“不完满”上圈了一个圈,然后,又在“我们可以不永恒,但我们真诚”的下方画上了线。
然后她在答题卡上写下了题目。
“失真”。
—
秋末的季节,天得色暗的很快。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步骤繁琐,计算量又很大,季以州在铃声响起的前五分钟放下了笔。
窗外已经是暮色降临,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像一个快要掉进汤碗里的鸡蛋黄。
秋日的暮色总是给人一种凉凉的苍茫感,让人无端的心痛。
考试结束的后,季以州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跑到三楼的楼梯口去等许之夏。
人流湍动,像是打开了盖子的沙丁鱼罐头。
许之夏在“沙丁鱼罐头”中缓缓地走出来。
季以州挥了挥手,但是许之夏没有看到,她眼睛直直的,像是在发呆。
走在路上都能发呆。季以州不禁莞尔。
正这么想着,许之夏已经走到季以州的面前,居然还是没有看到他,而且好像也没有看到楼梯,整个人直直的就往前杵过去。
许之夏脑子有些闷闷的,刚才的数学考试耗费了很多精力,而且最后一道题非常难,她花费了好长的时间才解出来,但是没有剩余的时间检查前面的题了。
交了卷子后,许之夏一直在回忆前面的题和计算的步骤,机械的收拾东西,机械的出了教室,脑子里满满的数学题和计算公式,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当她突然感觉到一脚踏空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的要摔倒了。
慌乱之中,她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稳住身子,但已经有人先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
许之夏借力稳住身形,想道谢,抬头看到了季以州。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季以州看到她已经站好,放开了握住她胳膊的手。
感觉到胳膊上的温度远离自己,许之夏心里轻轻叹息:“刚才的题目有些难,我做完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已经打铃了,没有时间检查前面的题,就回忆了一下。”
季以州看着又一波人从楼上下来,拉了许之夏一把:“我们先走。”
胳膊上的温度重新回来,仿佛是怕许之夏被人群挤散,季以州在下楼的时候一直抓着她的胳膊。
不是很用力,但足够不被人挤散。
许之夏看着胳膊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默默地跟了上去。
—
季以州和许之夏把车子推到了校门外人比较少的地方等舒望。
天色又暗了一些,天空很美,从火烧云的火红逐渐过渡到橙色,再到粉色,最后逐渐回归到浅浅的蓝。
这是许之夏最喜欢的莫兰迪色调。
季以州看着一直抬头望天的许之夏,没忍心打扰她,自己也抬头看着辽阔的天空。
黄昏时的天空是夕阳写下的最美的情诗。
舒望走出校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女孩子穿着松垮的校服,浅浅的抬头望天,脖颈呈现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喜悦,男孩子坐在单车上,一只脚踩在脚蹬上,另一条腿懒散的踩在地上,头轻轻地偏向女孩,专注的看着她,眼睛里的色彩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是整个画面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和谐。
季以州率先发现了舒望,他挥了挥手,顺便叫了一声许之夏:“许之夏,舒望出来了。”
许之夏的眼睛终于从天空回转回来,冲着走过来舒望笑了笑。
三个人准备一起走回学校,许之夏和舒望并肩走着,季以州坐在自行车上,双脚不时地滑动地面。
“考的怎么样?”舒望偏过头问许之夏。
许之夏想了想,沮丧的摇摇头:“不太好。”
季以州听到这话,不认同的说:“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没来及检查?”
许之夏沉默了半响:“也不都是因为这个,就是感觉不太好。”
舒望一听许之夏说感觉不好,忍不住笑了:“喂,你怎么还是个唯心主义者呢,这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哈。只有分数出来了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季以州勾了勾嘴角:“就是,感觉不好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不是你不够好,明白吗?”
两个人都在不遗余力的开导自己,许之夏收回自己有些慌乱的心情:“嗯,我知道了。”
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周捷骑着车子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冲过来,看到季以州三人,连忙捏车闸,因为太着急,两只手一起捏了闸,差点一个跟头摔出去。
“你着什么急,赶着去投胎吗!”舒望连忙跑过去一把拉住车把。”
车子堪堪稳住,前轮因为刹的太快,卷起了地上的尘土。
周捷看向冲过来的舒望。气急败坏的说:“你跑过来干什么,撞到你怎么办!”
“你骑那么快干什么,摔死你怎么办!”舒望同样气急败坏。
两个人站在路中间剑拔弩张。
季以州和许之夏对视一眼,默契的走过去。
许之夏把舒望扯回到人行道上,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骑那么快干什么,还捏后闸,想死是吧。”舒望越说越气,整个人脸涨的通红。
许之夏叹气,这两个笨蛋,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说他为什么骑这么快。”许之夏无奈的说。
“因为他脑子缺根筋。”舒望不假思索。
许之夏:……
到底谁的脑子缺根筋呀……
“我猜他是为了赶紧过来接某人。”许之夏再次叹息。
舒望听到许之夏的话,愣了愣,继而抬头看向和季以州说话的周捷,良久没说话。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不说,她就装不知道。
许之夏看着沉默的舒望,没有继续说话。
有些话不用旁观者说的太明白,或许当事人早已心领神会。
装傻的人不是不懂,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让自己的知道造成另一个人的难堪。
这些东西不一定非要经历才懂,很多感情本就是无师自通。
—
周捷的到来加快了四人回学校的进程,虽然舒望还是一脸气鼓鼓的表情,但是奈何周捷太会插科打诨,归途中很快就充满了两人的斗嘴声。
暮色四合的时候,他们回了学校,两个女孩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大小姐,这次考第一记得请客呀。”周捷不忘敲诈舒望。
舒望白了他一眼:“不请,我每次考第一,每次请吃饭,这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季以州:“奖励周捷,惩罚你呗。”
周捷笑着踹了季以州一脚,正准备回嘴,听到了一个细细的,软软糯糯的声音。
“以州哥哥。”
四人都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站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背着一个白色的包包,穿着附中的校服,她脸颊白皙,眼睛水汪汪的,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一种干净又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舒望回头疑惑的看着季以州。
“我以前的朋友。”
季以州说完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这女孩好漂亮呀,不过,”舒望托着腮想了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许之夏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出神。
她不知道舒望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但是自己确实见过这个女孩子。
准确的说,是见过她的照片。
那张躺在季以州借给她的随身听里面,毕业那天漫天气球作为背景的照片。
女孩子笑得眉眼弯弯,头轻轻的偏向季以州的方向,季以州也笑得阳光开朗,有阳光从他们中间穿过,勾勒出一幅朝气四射的画面。
就像现在这样。
许之夏抬头看看已经快要沉没在天际线尽头的太阳,心想:果然是秋天了,连夜色也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