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深渊
她现在，就是要再追到沈司斐，把他牢牢困在跟她纠扯的圈子里。
她和他，谁都别想能全身而退。
安立国现在借口要忙工作的事，抽不开身回不来。但再过不到三个月就是新年，大年三十他总会回得来。
她就不信她搅不黄她父亲和赵冉燕这荒唐的恋爱关系。
安一回到位置的时候，几个人还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除了季清浅不能喝酒外，其他几个人都因为惩罚或多或少喝了几杯酒，酒意上了脸有些红。
安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坐下来，不偏不倚坐到的就是挨着沈司斐的位置。
她就是故意的。
坐下来，沙发因为身体的重量凹陷下去一点，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沈司斐低着的头抬起来一点，嘴角的弧度放松，微微下坠，那双暗夜中还是能清晰捕捉到的眼睛看过来，精准锁定到她的脸上。
安一只跟他对视一眼就移开目光。
刚才狠哭过的痕迹并不能短时间就完全消散，她现在肿着个眼，光线但凡亮一点点，她都瞒不住自己哭过的事实。
贺笑非见安一一个人干坐着怕她无聊，热情邀她一起玩。
安一一直在想要怎么跟沈司斐缓和关系，一时大脑没反应过来贺笑非的话，她说了声“好”。
真心话大冒险这块儿，她并不手生。
酒瓶搁在桌子上，瓶口停向谁就接受问题或选择大冒险。
答不出来喝三杯。
他们几个玩了很久，该套的话也都套得差不多了，沈司斐照例不参加游戏，静默当着观众。
安一是新人，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存在，而往往探知陌生人的秘密更为有趣。
第一局，她控制瓶子。
安一本来想着套沈司斐的话，但现在他不参加游戏，她根本就没有机会。
她兴致缺缺，又不想表现出来，随意转动了下酒瓶。
昏暗视线内，身旁的人微动了下身体，他坐了起来。
安一呼吸轻一瞬，被他分散的视线移开落回到瓶子上。
瓶身转动，像是开启了一场豪赌，几人都不自觉屏息凝神，暗自猜指到谁的几率会大一些。
她没怎么用力，瓶子像蹒跚的老人，摇摇晃晃转了两圈就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很意外的，瓶口慢慢移动，停下来的时候对向了贺笑非和沈司斐中间。
一时的安静。
安一想着要不这局算她输，贺笑非笑着打了圆场，算这瓶子指向了他。
贺笑非选了真心话，安一视线划过坐在最边缘位置喝着果汁的季清浅，女孩眼睛亮亮的，见她看过来，弯弯唇露出笑容。
安一心微微一动，开口，“你现在有没有有产生好感的女生？”
隐晦的试探，她没有问他喜欢谁。
他说，“有。”
不算特别安静的周围，少年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这话一说完，有两个男生兴奋的开始追问是谁，贺笑非笑了笑没吭声。
他甚至没抬起视线去看那个角落目光已经开始躲闪的女孩。
游戏到下一轮，酒瓶的控制权落到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的男生手里。
安一本来靠着背椅在想事情，摇摇晃晃的酒瓶对准自己的方向停下来时，她还有些懵。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对方的声线干净，安一回神。
“真心话吧。”
男生思考了一会儿，问了个算常见的问题。
“在座的男生里，看眼缘你对谁比较有好感？”
安一视线环绕周围的几人一圈儿，却特意没有去看沈司斐。
她既然确定了目的，就不会放过一点引起他注意的机会。
主动才会有开始故事的机会。
安一侧头，对着旁边坐着的人微抬了下巴。
“他。”
她甚至都没有太多的犹豫。
沙发上一圈儿的人都安静下来，少年的喜欢都是隐晦羞涩的，就像贺笑非一样，他至少暂且不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直白表达自己的喜欢。
几人没想到安一会这么不加遮掩，震惊的瞳孔都瞪大。
安一话还没停，沈司斐已经在看她。
对上少年漆黑的眸，安一直直的撞进去，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眼睛里强烈到汹涌的目的。
她的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我打算追沈司斐。”
这话倒不像是少女表达自己心中悸动的羞涩回答，生硬的像是教导处下发的通知。
沙发周围的一圈都似乎被蒙上了隔离罩，屏蔽外面的声音，安静的呼吸声都清晰听到。
安一被他的视线盯得眼睛隐隐发烫，她读不懂沈司斐眼底的深意，只觉得有凉意从心底四散开来。
他神情依旧很平静，情绪并不外露，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多很惊讶的样子，就好像已经知道了她心里隐藏在最深处的目的。
到底，是她在掌控主导权，还是，她是他的猎物？
季清浅瞪大眼睛看着安一，她实在没发现一点自己姐姐喜欢沈司斐的苗头。
贺笑非则一脸的看戏模样，他也是头一回遇到女生跟沈司斐表白这么直白的。
问问题的男生发出唏嘘声，他们一起的女生眼睛瞪得睁圆，反应过来安一说的话后，浑身都止不住微微发抖。
像被安一打直球的话吓到，又像是很愤怒。
女孩羞涩于口不敢说出的表白话语，在此刻，被安一抢先对着自己喜欢很久的男生说出了口。
安一倒没什么害羞的感觉，这话她也不是第一次跟沈司斐说了。
要想得到什么，总得脸皮厚着去努力争一把。
她压上所有心计豪赌一次，做所有事情的最后目的就是要得到沈司斐。
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回拉，几人都在好奇盯着当事人，想看沈司斐会有什么反应。
西城一高放在校门口正中间立牌上用红色字迹标注的校规里有一条就是:严禁学生早恋。
一高的学生每年都会被强迫着把这些校规牢牢背一遍。
此刻，安一对沈司斐说的这句话无疑就是在引诱他去打破这个校规。
学习优秀的好学生无视校规，被拉入早恋的泥潭里，听起来就是禁忌又让人肾上腺激素飙升的事情。
安一坦荡接着沈司斐的视线，神色姿态都放的很松，她像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一样。
轻缓的民谣歇了声，清吧里放起轻音乐，灯光转换，四周变成了暗紫色。
安一眨了下眼睛，抬手去揉了下有些酸胀的眼睛。
两方当事人都不吭声，几人也就散了听八卦的闲心，开始喝酒聊天。
她点的酒只喝了一口，安一觉得要是丢掉又有点可惜，抬胳膊去拿酒杯，手伸出去，手腕上系的红绳被暴露在空气里。
安一拿到杯子，手往回收回来，视线里却有个很小的东西掉了下去，很快落到沙发和桌子之间的空隙里，掉在地板上发出细微一声轻响。
灯光太暗，她不知道什么掉下去了。
酒杯折回去放到桌子上，她要弯腰去看，却有人快她一步低下头。
安一感受到逼近的气息，她身体僵住，视线里是沈司斐低着身子露出的半截后脖颈，她呼吸被按了暂停，愣愣盯着他短茬头发的后脑勺。
他很快找到掉落下去的东西，捡起来，起身，沈司斐像是故意的一样，停在靠近安一的位置。
两人距离太近，他只要稍稍靠近身体，就能将两人的距离直接拉成负数。
安一近距离看他的眉眼，身体僵硬到一个度，抓着沙发的指尖用力，手指的血液涌到指尖。
沈司斐的眼神太过冰凉，像是寒夜的冰，浸透的凉，不带一点温度。
少年情绪很淡，在外人看来他们几乎快要亲上的近距离里，他和她之间却不曾沾上一点暧昧。
安一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拉进了寒冬的冰凉湖水里，从后颈泛上来寒冷。
她的手背被碰了下，温热的触感激的安一抖了下，她低头去看，沈司斐的指尖抵着她的手背。
耳朵边是他呼吸间传过来的温热气息，安一听到他的声音。
“安一，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别惹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好玩。”
“要玩的话去找那些好骗的男生，我不是你能随便玩得起的。”
很长的两句话。
他的声音因为这很近的距离一下子尽数灌入她的耳膜，安一感觉自己的神经末梢像被一直大手捏住，脑子嗡嗡作响。
手背上被搁了一个东西，他的气息退开，沈司斐往前倾身去往玻璃杯里盛酒，两人的距离拉开。
手背被冰凉的金属碰触，安一拿起来，借着微弱灯光看清是自己红绳上系的“福”字吊坠。
她把它捏在手心，手腕上的红绳旧的颜色都变浅，这个掉下来的福字像是一种厄运要来临的征兆，安一嗓子都发麻。
她已经不想回头了。
沈司斐倒完酒拿着杯子往后靠，想靠到沙发背椅上，半路，他的胳膊却被攥住。
衬衣实在单薄，人体的温度很轻易就穿过衣服的布料将手心的触感回馈到皮肤上。
他因为这阻挡停住，掀起眼皮去看。
安一没有因为他眼里带着的警告而后退松手，反而加大了手指的力道。
她固执看着他，眼睛里的坚定清晰可见。
“如果我就是要追你呢？”
安一感觉到自己声音的沙哑，她眼睛都发涩，还是坚持开了口，“我只要你。”
她追到沈司斐，哪怕就只跟他谈一天恋爱，只要让她的父亲亲眼看到一次他和她亲密的样子，她就有办法让她父亲这个婚结不成。
“我只要你”这四个字的分量有多大，她还是不明白。
沈司斐平静的情绪清晰有了裂缝，他眼底有光散开，脸色彻底沉下来。
被安一握住的胳膊的皮肤开始不断升温，他被她手心的热意烫的心底都瑟缩一下。
生他养他的父母都未曾出口说过这几个字，跟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两个人，在他兴高采烈期待着回到家团聚的那晚，却向他泼了盆冰凉的水。
然后，他的父亲和母亲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说话的语气有多冰冷呢，像是十二月的寒冰。
他像是一个小丑一样，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被施舍告知，他的父母离婚了，父亲有了新的家庭，甚至已经再婚，新的儿子都已经三岁了。
而这些，他一点都不知情。
他一向温柔的母亲也跟他说，她可能不久后也要再婚了。
她也不要他。
沈司斐彻底被抛弃，他的父母都做的很绝，甚至把沈思斐户口移到了他姨妈的名下。
他们给的理由是，沈司斐还未成年，但他们不能再要他，所以就把他移出去到亲戚的户下，等到他成年了，沈思斐就可以单独立户。
他没有一点反驳挽救的机会，就这样被移出了沈家的门。
而现在，又有个人告诉他，她只要他。
有些可笑。
沈司斐扯下唇角，笑意的弧度在脸颊弯开，他躬着身体笑声压抑却刺耳。
根本就是完全带着讽刺意味的。
安一咬着唇瓣，因为他突然的变化有些想退缩，但心里又不停暗示，她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话也说出口了，到现在覆水难收又何必往回退呢？
不能退。
沈司斐止住笑声，眼底冰凉一片，看了眼她攥着他袖子的小手，又落回到她的脸上。
女孩明明就是害怕的，紧抿的唇，微微颤着的眼睫都在暴露她的内心的慌乱，偏偏那双眼睛里却固执盛着坚定。
他嘴角的弧度滑直，眼眸里的深渊已经扯开一条口子，她掉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安一，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你这话要是对我说是要承担它该有的分量的。”
无所在乎，就无所畏惧，生死都看淡。
“我现在跟丧家之犬也没什么区别，你从我这得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沈司斐自贬身份，话语之间都向她清晰透露着他是一个疯子的事实。
不多话的少年此刻坐在她旁边，因为她口中蹦跶出的几个字，就轻易被扯开情绪崩溃的闸阀。
他把自己贬低到污泥里，心向着阳光的少年因为父母的抛弃一时间不再朝着阳光大道而行。
他自甘堕落，朝着深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