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外露
安一静默没有吭声，手里拿着的大衣外套包裹住半只胳膊，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她感觉额头已经开始出汗。
沈司斐隐在黑暗里，面容看的不清晰，但安一还是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强烈的视线。
她好像必须给出一个回答。
周遭声音嘈杂，角落里练动作的季清浅并没有注意到安一，她始终只被沈司斐注视着。
喉咙又一阵痒意窜上来，她想咳嗽，又怕惊扰到其他人，强压下去要咳嗽的欲念，开口。
“是不是或许没那么重要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多说多错，她不想被抓住更多把柄。
声音沙哑到一个境界，鼻子不通气，很难受。
身边打来一束亮光，有个主持人模样的男孩子拿着个手电筒几步走到沈司斐面前，“同学，下一场就到你们组表演了，去候场吧。”
他说完又匆匆离开，安一视线追随那束光，看到男生小跑到舞台那边季清浅的位置停下。
下一场就是他们的表演了，安一转身就要走，步子侧转，被头发挡住的耳朵清晰感觉到一阵靠近的热意，她身体僵了下。
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他就站在她很近的位置，身上滚烫的热气扑着往她身上涌。
安一不自觉捏紧指尖，却没有转头。
沈司斐松开攥住她胳膊的手，低了脖子拉近两人距离。
凑近，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点，沈司斐感觉到她身上紧绷的情绪，她明显的不自然。
“有本事撩我就有本事承认。别装乖。”少年人特有的嗓音清冽，不沾世俗半点灰尘，干净清透。
“费尽心思把我拉进早恋的圈子里，现实里碰面你又树高道德的签子，是不是不太好，嗯？”他盯着她的侧脸，手指捏住她的衣服袖子，怕人跑。
安一完全懵住，紧张到呼吸都停下来，不好的预感清晰涌上来。
下一秒，她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微信视频电话打来的响声。
她没关手机流量。
她没有拉黑他。
心里莫名响起强烈的第六感，极其缓慢的，安一转过脑袋跟沈司斐凑得近却又保持着分寸距离的漆黑眼眸对上视线。
电话的声音还在响，她移开视线下移，对方像是猜到她的意思，举起了手机。
安一的瞳孔被手机屏幕的光映亮，眼睛映射着屏幕显示的景象。
她盯着视频等待接听显示上备注的“喃喃”两个字，一时间失了声。
兜里的手机声响还没停，像是要响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后台的人员听到手机的声响，怕影响到舞台表演，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
实际是舞台震耳欲聋的音乐把铃声压得根本就响声微弱，男生只是有点不顺心想借着这事儿把火气发出来而已。
“谁啊，视频电话不想接就挂了，响半天是什么意思？”
随带着怒气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沈司斐主动划断拨通键的手指。
她兜里的手机也传来清晰的一声“嘟”响，视频挂断了。
安一感觉心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慌不择路的时候，身边的人按亮屏幕跟刚才训人的男生打了个照面。
他坦坦荡荡举起一只手，微弱的光照亮周遭一小圈地方，他的声音不大却没被湮没在嘈杂的音乐里，至少安一听的清晰。
“抱歉，刚才是我的手机在响，吵到大家了对不起。”
男生被沈司斐这道歉的语气逼得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认出面前的人是学校论坛里名气很大的沈司斐，又想起听说他打架很厉害的传言，怒气被迫消散。
“下次注意点。”男生语气硬邦邦的，实在算不上友善，沈司斐也没计较这些，点了下头。
手机屏的光因为时间长度的问题熄灭下来，他把责任担下来却不邀功，话还没问完。
“不好奇谁给你打的电话？”
安一没法再沉默，她身上一阵泛冷，硬着头皮再次否认。“不好奇，我回去再看。”
他要开始上台表演了，她笃定他不会跟她在这耗很久。
“姐。”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因为刚才的事，季清浅借着微弱光亮认出了沈司斐旁边的人是安一，她走过来。
安一浑身炸毛的气息在听到季清浅的声音后，一瞬间眉目都舒缓，她又恢复乖兔子模样。
沈司斐就很不喜欢她装乖的感觉，他就是要兔子炸毛，直起身，却没停止说话。
“安一，谎言总会穿帮的。”
“拭目以待。”
他不喜欢守株待兔，所以会有所行动。今天只是一个轻微的试探，但她太生疏，游刃有余只限于她熟悉的领地。
也不能一直都是他扮演着猎物，她袖手旁观。
不入局不太好。
沈司斐要的是拉她一起下水。
沈司斐是一个会不计后果放手一搏的赌徒，他心里升起一点苗头，就会用实际行动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她不能保持沉着冷静，这原本就不该被发现的秘密面对他根本就不堪一击。
经此一举，他已经确定他的猜想就是对的。
这一出她用尽心思要他名正言顺陪她演的戏，本来是精彩的万无一失的，但看戏的人不现身，一切就注定荒废。
她承受不住玩他的后果。
但沈司斐那么聪明，已经找到了秘密的开封条，轻轻一撕，她根本挽救不了什么。
季清浅走过来，安一稳住心神，对着她笑笑，“还好没错过你的表演。”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我有点紧张。”季清浅挽着安一的胳膊，脸上笑意清晰。
家人是一个很特别的名词，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只要有家人陪伴左右，那心里就会腾升出安心的感觉。
有学生在催促季清浅过去候场，安一捏捏她的耳垂，声音轻而温柔。“别紧张，肯定会跳好的，姐姐陪着你。”
主持人做完简单的报幕后，舞台的灯被拉暗，后台几个男生合力推上去一架钢琴。舞台昏暗，底下的学生们被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身影。
安一趁黑下了舞台，站在控制灯光设备的人员身后，清晰能看到舞台全貌。
一束白色的光从观众席的最后面缓缓移动过来，光影圈过舞台上坐在钢琴椅上身着白色西服的少年。
他侧身对着观众席，跟西服一个色系的钢琴琴盖上摆着的玻璃花瓶，里面放着一只蓝白色晕染的玫瑰。
少年模样身形都是佼佼者，腰身直挺像是被切割的长线，低垂的眼眸安静注视着音谱本。
另一束光亮起，落在舞台一边穿着芭蕾舞裙的少女身上。
一瞬间，仿佛画里一般虚幻的场景落入每个人的眼睛，乱哄哄的观众席诡异安静下来。
一秒，两秒。
少年修长的手指灵活在琴键上跳动，光从头顶落下来，裹挟他的全身，宛如神明。
悠扬舒缓的曲调响起来，没有音响的混杂，话筒传出来的琴声灵动清澈。
前奏落下，舞台的光彻底打亮，琴声也变得欢快起来，舞台一侧的女孩伴随曲调转圈，飞舞，明亮的光照亮她，清晰映亮她的眉眼。
少女唇角勾起着弧度，在琴声里翩翩起舞，白色的纱裙一起一落，铺开收起。
两人的节奏都很稳，丝毫不被观众席上惊呼的学生影响，他们携着使命，用最好的状态带来表演。
在亮堂的灯光下，安一才看清季清浅的模样服装，她本就是耀眼的存在，宛若高贵的白天鹅，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鲜活的，让人移不开眼的。
如果没有心脏病，季清浅自会绽放成为最耀眼夺目的舞者。
上帝似乎心存嫉妒，给本来完美的少女身上添了点小瑕疵，让她的生命一直在陨落的周期里徘徊，却不给她逃出去的机会。
神明陨落，本就是令人难受的事。
安一心里有些涩。
她希望季清浅能度过这个大劫，只要再过一年，十八岁那天一到，季清浅就可以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她就可以把身上这讨厌的瑕疵给根除掉。
那样，季清浅就会好好活下去，活很久很久，会比安一久的。
美好总是短暂，四分钟的舞曲很快就结束，演员谢幕，离场。
光换了一种方式，又去照亮下一位表演者，一点也不会存留记忆。
台下的观众却把很多美好的瞬间记录在相册里。
一分钟不到，学校的论坛又被刷新，关于沈司斐和季清浅表演的照片和视频被传开。
关于他两的话题被顶到一个新高度。
艺术节圆满落幕，晚会的表演沈司斐和季清浅这一组因为给人留下太深印象，没有意外得了第一。
领奖拍完大合影后，沈司斐就急匆匆离开。
季清浅去后台找安一，走下舞台，迎面却碰上贺笑非。
他站在她面前，校服外套敞开着，身上寒意散出来，眼睛一瞬都不曾从她脸上移开，手里还拿着个一朵向日葵的小花束。
季清浅脚步停下，想到她晚会开始前跟他说的话，以为他是要来给她归还千纸鹤。
她伸手，白净的手心展露在他身前，小小的一个手。
“我的千纸鹤呢？”
贺笑非盯着女孩因为化了妆而更张扬美丽的脸，浓厚的眼妆把她原本清澈的眼睛勾的像是狐狸，看一眼都惊艳。
他伸出左手，手背移到她手心上方，松开手指，紫色的千纸鹤精准落到她手心。
贺笑非并没有食言，千纸鹤完好无损。
他把手里的向日葵给她，“特意给你买的。”
季清浅惊喜一瞬，眉眼弯弯盈满笑意，女孩接过去抵到鼻尖闻了闻，清新的花香扑鼻。
“好好闻。”
贺笑非看着面前离他不过几步距离的她，今晚一绽放，就会有很多人会认识到季清浅，她会出名。
论坛的帖子已经炸了，季清浅的名字被顶在沈司斐下面，关于两人十分相配的话题也涌出来。
他心里有些堵。
贺笑非承认自己不喜欢听到关于沈司斐和季清浅很登对的任何话题。
心里的不舒服涌上一个高度，贺笑非闭了闭眼，也不打算绕弯，干脆问了出来。
以很直接的方式。
“季清浅，你喜欢沈司斐吗？”
沈司斐是兄弟，他很好很优秀，被女孩子喜欢也正常。
但如果季清浅也像论坛上讲的一样，对沈司斐有好感。
那他就放弃。
贺笑非咬了咬牙跟，心想，那他就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部都掐掉。
季清浅被他的话弄得懵一瞬，随即又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男生，弯弯唇角。
“我不喜欢他。”
沈司斐确实在同龄人里很出挑，但这并不妨碍她依旧会对其他男生有好感。
就比如，对面前这个情绪外露的气鼓鼓等着她回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