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承认
十一月的第十六天，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高一六班的同学商量着要在一起聚聚，沈司斐找不到踪影，班长怕人再少，直接拦住了贺笑非和季清浅。
安一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也不想因为自己扰了季清浅的心神，强装着没事的样子走到他们面前。
已经晚上九点多，礼堂外面异常的冷，安一把厚外套给她看着她穿上，又还是不放心，转眸看向贺笑非。
“你看着她点，别让她喝酒，结束后太晚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去接她。”
担此重任，贺笑非郑重地点点头，像是在进行某种宣誓一样，义正言辞答应下来。
“安一姐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清浅的。”
见他严肃认真的样子，安一才放心离开。
校门口一出来，两拨人分头离开。
寒凉的夜晚，阴冷的风吹的秃秃的树枝哗哗作响，路灯昏黄的街道，校门口的小卖部大多都关了门，显得有些冷清。
安一回到家吃了感冒药再次昏睡过去，房间里特意开了暖气，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暖意包裹。
阳台的玻璃门似乎有螺丝松动，狂风吹过来玻璃和铁质门框相碰摩擦的声音逐渐变大。
夜空高悬的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盖，天边亮着诡异的橘黄色，像是在昭告末日的来临。
天似乎受不了被乌云遮盖后失去光的模样，轰隆的雷声由小变大，闪电也现身，一场暴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在西城。
安一额头渗着层薄薄的汗，精巧的眉心紧皱，眼皮波动。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的场景太过压抑，里面漆黑一片，她的视野里看不到一点光亮，耳边却一直响着一个听起来特别熟悉的声音，他一遍又一遍说着“骗子”两个字。
安一像是被圈禁在一个狭小的包围圈里，那道声音像是3d环绕的音效一样在耳边挥散不去，天边一道闪电刺亮照亮一小块天空，她的眼前闪过一束白光。梦境里的黑暗散去，光亮侵袭周围。
云雾散尽，她看到了缩在角落里一身狼狈的沈司斐。
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安一还想要看更多，耳边却突然传来急促的铃声，声音不断变大，像是要震破耳膜。
场景迅速变化，视野模糊一片，惊雷声不断。
梦境被震碎，她惊醒过来，房间一片昏暗，外面闷响着雷声，雨点慢慢变得密集砸在阳台的玻璃门上。
放在枕边的手机还在响，她拿起来，界面显示着“沈司斐”三个字。
他打来的电话。
好像，他们很久吧或许近一个月都没有用手机联系过对方，今晚后台他使诈打的那通视频电话是一个月以来的头一次。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
安一握着屏幕，不知道该不该接这通电话。
一道响声很大的雷突然降临，雷声响动像是要掀翻整个世界，安一的脑海里又浮现梦境里缩在角落里沈司斐的脸。
心莫名泛起寒意，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安一按了接听键。
她总觉得她该接。
电话接通，对面没有先出声，安一也静默不出声，只把耳朵凑近听筒细听，他似乎在外面，背景音里掺杂的雨声和雷声都清晰。
他跟她在同一个时空，又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
“李喃喃。”对方似是妥协般开了口，声音嘶哑像是哭过后特有的腔调。
安一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使力，应该是错觉吧，沈司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哭。
他应该不会哭的，看起来就是一副天地毁灭也与我无关的淡漠性子，好像情绪都不会有太多的波动。
“嗯。”她回了声，虽然不知道他打来电话要问什么，但接了电话一直不吭声也没意思。
对方听到回应，像是溺水的人努力够着手指去抓能救命的浮草。
她听到他深呼吸一口气。
“李喃喃，你承不承认你就是安一？”
她哑住。
他不死心又开口。
“你承不承认？”
第二遍，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一瞬轻下来，让他本来是质问的语气变得一点压迫都没有。
像是病床上的重症患者突然被移去了续命的呼吸机，随时都要晕死过去。
安一身体僵硬几分，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要承认吗？她骗了他，不止名字，还有她带着不好的目的接近他的事。
从别人那里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到蓄意接近，缠着他，让他松口答应跟她谈恋爱，演出戏给安一的父亲看。
但是一切都脱离了她的预想的节奏。
她不是不打算跟沈司斐在现实里见面，只是还没到时间，她父亲还没回来，这场关于她早恋被发现的戏还没来得及开演，沈司斐就发现了她的名字是假的，甚至认出了她。
几次三番逼着她，想让她承认自己就是安一，安一就是李喃喃。
安一当初用假名字，是害怕沈司斐日后知道全部事情后会记恨她，会报复她，她想脱身，所以选择用一个假名字去骗他。
但现在如果承认，如果她的父亲还是不露面，那这一场谋划的事情她要是放弃，前功尽弃，那沈司斐就只会单纯以为安一只是在名字这件事上骗了他。
那她就只欠他一句道歉，事情并不严重，前提是她放下心里的恩怨，不再把沈司斐当牺牲品来去达到她的目的。
说的容易，策划了那么久，也已经开始了实际行动，沈司斐已经被她追到手，就只差最后关键一步——她父亲露面。
安一不可能放弃。
她已经成罪人了，在沈司斐那里也洗不白了。
通话持续，外面的雨势渐大，她的房间却温暖如春天。
没什么再值得隐藏的了，她已经脱不了身了，沈司斐也别想全身而退。
“我承认。”
“安一就是李喃喃。”
这话说完，周遭静谧的呼吸都清晰可见，安一突然的放松下来，狼的爪子已经暴露，再隐藏也遮盖不了了。
她干脆自暴自弃，在沈司斐面前也没什么好再遮遮掩掩的，反正他现在还没有被她拉进一望无底的深渊里。
“听到答案了，满意了吗？”
她突然的承认，猝不及防，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荡，一时间失了声。
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安一突然想到可能是季清浅回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淋到雨，一时间也没了跟沈司斐说话的心思。
关心妹妹要紧。
她要挂断电话，手指滑到挂断键上，突然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近乎呢喃的声音。
安一将听筒凑近耳朵，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一道闪电伴随惊雷在天空炸开，电话那头的人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笑了笑，声音都无力。
这通电话的最后，安一听到他近乎呢喃的声音。
少年像是失去了信仰，变成了无头的苍蝇，脱力到挥不起翅膀。
他说，“我怎么遇到的都是骗子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沈司斐先挂断了电话。
雷又响了几下，像是在应景。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房间没开灯，被黑暗包围，窒息的气息到处窜过来涌进鼻息，四周像是蛰伏着野兽。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暗下去，这通持续七分钟的通话，一大半时间都在静默。
现在被挂断，安一因为听清他挂断电话时说的那句话，心里有点堵。
她深呼吸一口气，很想要再打过去问他怎么情绪不对，心里强烈的第六感也叫嚣着她不打过去日后肯定会后悔的。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她就是骗子，还是一个心思不纯的骗子。
现在再回去到他面前扮乖装兔子倒也有点虚伪，索性让沈司斐自己去消化好了。
客厅的灯亮着，安一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季清浅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喝水。
她身上盖着个小毯子，奶白色的，安一也没见过。
脚步声渐近，季清浅抬头看到安一，她眼眸亮一瞬，随后又有些抱歉的开口，“姐，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醒了一会儿了。”
安一到她身边坐下来，发现她身上没有被淋湿一点，就是外面有些冷身上沾了点寒气。
“贺笑非送你回来的？”
“嗯。”
果不其然。
安一笑笑，指了指她身上的毯子，季清浅脸微红，毯子毛茸茸的包裹身体，很暖和。
“他说怕我冻感冒就去超市买了一条。”
突然的大雨，聚餐的学生都没有防备。
离开的时候雨还在下，贺笑非像是记住了安一的叮嘱，直接冲出去到对面街的大超市里买了毯子，还买了把雨伞。
少年就那么闯进她的视线，雨水打湿他的衣服，贺笑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上水珠。
同学都散的差不多了，店里闹哄哄的，贺笑非拿着毯子走过来，一步一步靠近，季清浅的世界里自动屏蔽周遭的杂乱声音，只看的到朝她走来的人。
这个少年对她无疑是偏爱的。
买来的绵软的小毯子，走路时倾斜到她身上的雨伞，回来时不放心执意出租车司机要把车开到她家小区楼下才肯离开。
季清浅眼睫颤动，想到贺笑非，心就莫名柔软。
少年时期的悸动单纯，是很美好的。
但是，她和贺笑非遇到的时机不对。
少年的一腔热血如果一心扑过来浇在她身上，是得不到回应的。
他们如果有故事，标题一定是“遗憾”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