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红绳
被夜色完全浸没的巷子像是地狱入口的黑色深渊，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脚步虚浮的女孩扶着墙壁慢慢走出巷子，身后安静一片，并没有人跟着出来。
路灯的光亮映入瞳孔，黑暗被抵在身后无法前行。
女孩紧攥着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一双鹿眼里浸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稳住脚步，迈开腿跑起来。
风带起裙摆，女孩的长发被风卷成一道弧线。
十字路口，车流穿过，面前的红灯止住她的脚步，女孩背靠着指路牌，捂着胸口大喘息。
急促的呼吸震的肺疼，心跳声震耳。
绿灯亮起，身旁有车起步离开，车打喇叭的声音窜入耳膜，女孩恍惚的神情被拉入现实。
她的眼眸变的清亮。
她终于冷静下来。
女孩侧身往后看，巷子已经完全看不到踪影，脑海里闪过那双漆黑的眸，她捏了下指尖。
好像，她还没确定救她的他有没有脱险。
女孩精巧的眉头皱起来，心口的位置突然剧烈刺疼一瞬，她因为呼吸急促变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身体脱力蹲下来，她从衣裙口袋里去掏药瓶。
指尖触到圆滚的小瓶子，拿出来，有些吃力的拧开瓶盖，她仰头，往嘴里倒了两粒，生生咽了下去。
没有水的辅助，嗓子被药硌得生疼。
她缓了会儿神，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报了警，说了那巷子的情况后挂断。
秋夜的风实在寒冷，女孩缩了缩肩，指尖按动屏幕又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响了几下忙音，像是在缓冲。
屏幕显示开始电话计时，对方接听。
她开口，心头又是一阵缩疼。“姐姐，可以来接一下我吗？”
电话那边静到呼吸声都清晰。
女孩不甚在意地低头笑笑，“来接我吧，我有点不舒服。”
电话被她挂断，微信发了定位后，女孩靠着杆子闭上了眼睛。
安一接到电话的时候，在楼门口等电梯。
那边的说话声音明显能听出很虚弱。
她太阳穴突突跳了下，电话被挂断，手机下一秒弹出一个定位的信息。
预感被证实，安一盯着地址前面的西城二字两秒，转过身就往外跑。
巷子里粗重的呼吸声响亮，光线太昏暗。
靠在墙上的人拿着那半瓶矿泉水拧开猛灌了几口。
窜至肺腑的凉意激的神经的细枝末节都抖了下。
水瓶子被带着力道的手指捏扁，塑料皱在一起的声音咯吱作响。
最后一口水涌进喉咙，少年捏紧瓶盖往巷子里走，几步之远将瓶子隔空扔进垃圾桶。
“砰”的一声脆响，窝在墙角的一人抖了下。
沈司斐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啧，屈膝蹲下来，趴在地上的人身体忍不住颤意，脚底蹬地，明显想躲。
他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手指轻点了下那人有些肿的脸，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好好做人，别以作恶为乐知道吗？”
那人忍着骂娘的想法，忍气吞声点了下头。
少年自然知道几句话驯服不了他们的品行，站起身，手里拿着的pvc管子随手指的松力“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绝对的警告意味。
他眼神瞬间变的冷漠，像是淬了冰。
少年脚微抬起，精准落到侧躺着的人的肋骨上，脚尖使力。
拜下风的人喉咙里立刻疼的溢出声响。
达到效果，他开始收力，“不想收敛你喜欢作恶的品行也可以，我隔一段时间打你一次。”
他收了脚，视线一一扫过瘫倒的几人，对于这种仗着自己是男生，有力气没素质就干欺负老人学生、调戏女生这种极没品的事，真的是让人的骨头都发痒。
他没忍住又踢了对方一脚，嘲讽地扯下嘴角，“下次见。”
从巷子里出来，光涌进视线，沈司斐抬眸跟躲在便利店玻璃背后偷看的两个女生对上视线，对方看到他看过来，几乎是以追赶光的速度转头就猫着腰离开。
避如蛇蝎的态度。
他收回视线往前走，依稀能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被风吹散的咒骂声音。
坏人不会因为一次教训就收敛本性，好了伤疤依旧会选择继续作恶多端。
他抬手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想起刚才他们打不过就阴着来的招数，压下去揍人的心思又涌了上来。
他脚步一顿，极想倒回去再给他们添点新伤。
风不休止，蓄了力往街道里灌。
他拐进一家药店买了创可贴，对着店外玻璃窗倒映出来的影子，撕开纸质包装给自己脖子上的那道外伤划痕贴上。
夜深，车流也变少。
他往前走，靠近十字路的位置从兜里拿出手机，微信里的某人安静下来，再没有回消息过来。
少年的侧脸紧绷，脸部棱角线条分明，夜深人静的街道，他的情绪外露。
视线在那个哆啦a梦头像的联系人上停留几秒，指尖停留在屏幕边缘位置未移动。
手机屏自动熄灭，界面黑暗。
他抬头往前走，看到前面还剩余三十秒的红灯，脚步缓慢了些，视线无目的的飘着。
路口安静，刺亮的路灯照着，架在高杆上的摄像头和一个一直高频闪烁的白灯一直在运作。
红灯进入十秒倒计时，横着的路口却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
沈司斐视线锁着那道身影，女孩跑的很快，马尾随跑步的动作上下飞扬起伏，细白胳膊腕上的红绳格外晃眼。
马路很宽，十秒倒计时转瞬即逝。
竖着的路绿灯亮起，车子开始发动，而那道身影还没有到马路对面。
路线受阻，轿车按着喇叭发出的刺耳声音传递着对方的不耐烦，沈司斐看着那道身影疾速加快步伐。
他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纤细的身影就从他面前两步位置跑过。
鼻息间涌进淡淡的果香，是那天在医务室遇到的女生。
沈司斐侧了头，看到她跑到路牌前蹲下，眼眸微移，他收回视线不再好奇。
安一刹住步子的脚不稳，蹲着的动作到最后直接换成单膝跪地。
膝盖被路面上细小的石子硌得疼，但她却没太在意。
手臂抬起，指尖碰触到靠在路牌杆子上的女生的脸，后一秒，对方就睁开了眼眸。
安一指尖僵住，顿一秒后收回去，蜷起的指弯却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攥住。
她抬眸，再撞进女孩微红的眼眸。
对方脸色依旧苍白，凉意肆滥的夜晚，她的额头却渗着一层薄薄的汗。
女孩虚弱的露出一个笑脸，唇瓣随微笑弧度扩开，露出尖尖的虎牙。
安一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女孩攥着轻轻往外拉了拉，她心颤了下。
“姐姐。”
声音很甜，带着撒娇的意味。
安一敛着眼眸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在她面前，僵着声音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
原本该出现在另一个距离自己遥远城市的人，此刻形单影只就坐在她面前。
地上很凉，女孩拉着安一的手臂借力蹲起来，心口微微蔓延四窜的疼使她不受控的皱着眉。
“我想你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安一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人站起来，看着她虚浮的脚步，心里凉意蔓延。
安一扣着扶住她的肩，眼神已经变冷。
“季清浅，药呢？”
女孩继续露出一个笑，看着安一，眼眸里泛着光亮，像在求奖励的小孩。
“我吃过了。”
安一太阳穴猛跳了下，攥着她胳膊的手很凉，她闭了闭眼睛，压下要飙脏话的盛怒，缓和着语气开口。
“谁让你来的？你一个人乱跑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季清浅的心脏病是先天的，伴随长大，病情越来越严重，发病一直是反复无定期的，这也就意味着她随时可能陷入被死神拉去的风险。
季清浅笑也维持不住，看着面前眉眼间跟她相似的女孩，眼睛一酸，往前走一步抱住了女孩的腰。
安一愣住，严肃的表情有那么一丝僵住，最后皲裂破散，只剩下呆愣。
女孩脑袋蹭了蹭安一的肩，声音细细的很轻。
“没乱跑，舅舅让我过来的，爸爸也同意我过来，他说你心情不好，就支持我来陪你。”
身上的冰凉被拂去，暖意扩散全身。
安一轻吸一口气，压着脾气吐出两个字。“骗子。”
她在否定季清浅的话。
季清浅低笑了下，松开她的腰抬起头，仰头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姐姐。
“还有一个可信度很高的借口就是，我生命已经到了倒计时，”
话说一半，她的嘴就被人捂住，声音被迫终止。
她看着女孩拧着细眉抬手拍了三下嘴，“呸呸呸，说什么胡话。”
老一套的方法，安一还记得。
季清浅后退一小步躲开她的手，笑的满不在乎。
“没事的姐姐，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我想来跟你多待一会儿。”
这种话，安一听不得一点。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开了口，“季清浅，别说胡话。”
安一对生死看的太重，太怕生命有闪失，她已经失去过最重要亲人，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