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座
西城的秋是夹带着阴冷的潮湿天气。
夜晚的月都带着微凉的温度。
季清浅似乎受不住这样的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安一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视线落在她穿了件单薄裙子的身上，眉头微皱。
季清浅忍不住又打了个小喷嚏，安一快走一步到她身侧，利落的脱掉自己的衬衫外套盖在她身上。
衬衫带着的体温和属于安一身上的果香味浸染周身，季清浅吸了吸鼻子，忍住痒意。
她侧头，身旁的人现在只单穿了件白色短袖，细白的胳膊微抬架在她的肩上，似乎是害怕外套掉落。
一阵风从背后灌过来，凉意溜进裙子的袖口包裹皮肤，季清浅止不住抖了下。
她又打了个喷嚏。
“姐姐还是你穿着吧，别到时候我们都冻感冒就不好了。”季清浅攥住衬衣的袖子就要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指尖用力的同时肩却被轻轻按住，她动作停住去看安一。
女孩精巧的鼻尖微红，随意扎起的头发被风吹乱，有一捋头发逃过皮筋的束缚散披在肩上，那双眼睛却漆黑有神看着她。
“穿着，这边的天气不比京城，气候差异太大，你不适应会重感冒。”
她了解安一死倔的性子，也就不再争执，把胳膊套进袖子里穿好衬衣。
鼻子有些塞，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躲不过这一场换季的感冒。
姐妹俩近两年时间未见面，生疏倒不曾有，平常视频电话也没有少打。
只是现在安一有点介意她一个人独自跑来这边，而季清浅还没提前告诉她。
一路的再无言。
季清浅裹紧衣服取暖，看着始终快她一小步走在前面的安一，视线细细描绘她的轮廓身形，心里微叹一声。
现在就已经成这样了，那要是她把刚才差点在小巷被欺负的事说出来，安一肯定会失去理智去找那帮人寻仇，拼个你死我活的可能性很大。
还是算了，缄默于口也不失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季清浅快走一步跟上她，伸出胳膊挽住了安一。
“姐姐。”
被风吹的冰凉的胳膊随着季清浅的靠近被暖意包裹。
安一脚步慢下来，视线划过她微红的眼尾，以为是太冷冻的。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要走，她揽住女孩的肩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过来玩多久？”
听到问题，季清浅眼眸暗了一瞬，不过片刻又恢复清明。
秘密被她压了下去。
“不是，我准备过来在这边上学。”
属于她的生命的期限已经开始倒数，季清浅想回来这边陪陪她的亲人。
“舅舅已经托人把我的学籍转到这边来了，周一的时候会有人领我去西城一高报到。”
季清浅笑的眉眼弯弯，“姐，我要成为你的学妹了。”
有些话，她不敢说，她其实也挺怕死，但是已经不得不逼着自己去看淡生死。
也没什么害怕的，从出生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已经开始了为期十八年的倒计时。
身边不时有车疾速驶过，安一心口因为她的话莫名泛酸。
她看着脸色略微苍白的女孩，压下心里升起的那些不好预感，勉强扯出一点笑。
“好，你过来这边陪我也好。”
这边的家季清浅没有踏足过，母亲离开后她因为病情的原因一直住在京北的外婆家。
安一则和父亲回到西城这边生活。
用指纹开了锁推门进去，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里面无声太过安静，只是有一种名为“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吧嗒”一声，客厅的大灯被打开，房间灯火通亮，电视背景墙上挂着的大相框显目。
是一张在这个家还没有遭遇那些变故时照的完整的全家福。
她看着那个笑的温婉的女人，眼眶一瞬间浸湿。
安一没出声打扰，进卧室拿了条毯子出来。
其实母亲已经离开很多年了，这个家已经七零八散，再没有当初的模样。
但是这张全家福突然的出现涌进视线，视觉造成的冲击提醒着大脑激起对过往的回忆。
现在与过去对比，万般不同。
电视的边框落了层薄薄的灰，相框却一尘不染，相框边缘的金属塑料都没有氧化生锈的样子，几乎是崭新的状态 。
相框的主人看起来很爱护这张照片 ，经常擦拭。
女孩微踮起脚尖，身高的原因只摸到女人低垂的手腕，她没有出声，怕被安一听到，无声在心里呢喃。
“妈妈，很快你就会见到我了 。”
时间已晚，季清浅今天坐车劳累奔波了一天，眼皮耷拉显得有些困倦。
三间房子 ，一间被改成书房 ，剩余的两间，一间是安一的卧房，而另一间是安一父亲的房间。
季清浅视线停在那间紧闭的卧房门上 ，抬手指了指，“那我今晚上就住这间吧。”
安一视线停留在那间房门上一秒，摇了摇头 ，“先跟我睡吧 ，那间房太久没有打扫，被褥都是有些潮了。 ”
语言里透露出的深层意思 ，是安父很久都未归家。
两个女孩儿都对父亲最近的状态心知肚明，都有些难以开口 把这些事放在明面上说。
季清浅推开那间门进去，里面散发出很久未居住的潮湿发霉气味。
“……”
房间里一片昏暗 ，但不开灯她也能猜到里面的惨状 。
季清浅的手指停动在门把手上，想到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可能要马上离开。
也不想让安一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她犹豫着开了口，背对着安一。
“姐姐，其实就算父亲再另娶他人，你也依旧是他的女儿。 ”
安父依旧会很宠爱自己的女儿 。
这个话题是禁忌 ，季清浅可以因为生死的原因看淡这件事 ，但安一却固执得像头牛，怎么用力拉着也不肯回头 。
安一按着墙壁的手指用力，指尖在墙皮上划过一道划痕，她情绪不稳定，深吐出一口气。
“没可能，有我在这个家不会进来第二个女主人。”
她是自私的，每天抽空看的最多的就是那张全家福，久而久之早已在心里形成了执念。
这个家的成员只能有照片里的那四个人。
季清浅没再说话。
夜不断变深，漆黑一片的卧室伸手不见五指，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季清浅平躺着，心口传来微微的刺疼，细细麻麻的窜进四肢肺腑，她额头不断渗出薄汗。
她连呼吸都不敢频率放快。
忍了五分钟后，心脏直接像被小刀不断刺着一样。
她伸出手，摸着黑去找放在头柜上的药瓶，怕吵醒安一，动作像是做贼一样，缓慢小心。
黑暗里，手指碰触到一个瓶子，她摩挲着瓶盖上的纹路，确认后捏住瓶子。
“季清浅，你跟我说你的病是不是又严重了？”
突兀的一声中断了她的动作，她要收回的时候彻底僵在半空 。
手指紧紧攥着瓶子，心急速跳动，像是失控的前兆。
安一像是给她面子，床头柜的灯没有打开，一杯温热的水精准塞到她的手里。
“吃了吧 。”
声音透着满满的无力，仿佛她未说的秘密已经被公开。
一滴眼泪滑下来 ，她把药喂进嘴里，微微仰头灌了一口水。
咸咸的眼泪伴随着水一齐涌进口腔，激醒了味觉。
把水杯放下，药被水冲散后的苦味蔓延在口腔，可她已经习惯。
安一的问题没有得到季清浅的亲自回答 ，但她也不再执着追问。
有些事，心里的第六感已经给了她标准的答案 。
一天的假期很快结束，星期一的早晨如约来临。
假期结束，一切回归正轨。
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安一寻着座位慢慢发语文卷子，高三的大课间没有跑步，大多学生都趴在桌子上补觉，也有女生小聚在一起聊天。
她有些心不在焉，等着放大榜看排名。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早上高一的一个男生彻底出了名，而且升国旗的时候我还看到他了，贼好看。 ”
即使在紧张的高三，女生的话题也总离不开八卦与隐藏在学校里各个年级的帅哥。
安一弯下唇角，随意听了一耳没放在心上，继续绕着座位发卷子。
她只顾着看大榜排名 ，但没想到这个八卦的发酵之力如此迅速。
仅一个早上的时间，高一的那位男生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打架斗殴被罚写检讨，理科成绩却接近满分的反差，足以引起在这西城一高里这些被扣上乖乖帽子的好学生的惊呼尖叫。
班里的女生一下课几乎都在探讨这个话题，搞得不太八卦的安一都想看见这反差人物的真面目。
高一的教室，沈司斐手里拎着两页纸，一只脚刚跨进教室，原本就有些吵闹的教室一瞬间被惊叫声和唏嘘声淹没。
沈司斐皱了皱眉，掏了下几乎被震聋的耳朵。
他整个人一现身，齐刷刷吸引全班所有视线，效果比数学老师拿着教鞭在桌子上敲还有效。
坐在靠窗位置的最后几排跟他混的比较熟的男生直接开始闹了起来，期间不知谁起了调，开口喊了句“沈哥牛皮。”
后面接二连三像是接龙一样，此起彼伏响起夸赞又带着揶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