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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薄情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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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剪碎叶偷零,老树昏鸦,一点飞鸿,叶红草白,数不清愁。

    玉容寂寞,枝蔓萧条,一阵薄雨姗姗而来,助恨添愁,莫不是情天弄娇,抿泣似洒风儿飘?

    细雨蒙,浥香尘,暮云飘,斜风妖妖……

    绮月一生,曾有缘得到一份入骨相思,虽未尝幸福,却害的遍体鳞伤。它似火毒,烧遍鳞甲,穿透心房,以致绮月长久以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每每想起这句诗文,她定会好好琢磨,这分明是写尽了自己,而如今她却最畏相思。

    入骨相思如何换得安稳?我又要用几世易之方得解脱?

    当年怨关山,恨无端,湿红笺纸回字纹,招得碧云托锦书。而今克制,克制,再克制,只盼再不得音信,又怕相思起。

    她且思且想,拔除相思苦毒的办法唯有不闻不问,不谈因果。只是世事难料,人间总是事与愿违的多。

    眼前相思人,绿杨堪系马,以酒消愁肠,悲欢入心房,自称是“多情君者易情殇,痛苦且荒唐”,殊不知他的多情却是陈婉婥的薄情。

    “深闺冷落谁瞅问,好个憔悴凭阑人。”绮月不忘陈婉婥的嘱托,她不知该对绍汪说些什么,唯道出婉婥的辛酸苦楚,又道,“陈小姐不悔多情,是位重情义的好姑娘,望君珍惜眼前人,莫让红颜枉断肠。”

    她声音婉转,好似春滴雨,绍汪又陷于她的温柔,只是他依旧改变不了那副天然的冷眼冷面。

    绍汪起嘴便是寒凉,说道,“此身非我有,何必去营营?”

    “到底是痴情女子薄情郎。”绮月暗自心中为婉婥难过,想来这就是龚绍汪原先的模样,他一向待人清冷,甚至凉薄。

    绮月虽庆幸绍汪唯待她情浓,但二人已成叔嫂,再多过往也已封存,再多牵扯便成不堪,绮月不愿做不堪不贞的辱妇,她一直刻意与绍汪保持距离,不敢僭越一步。

    龚绍淳被陈婉婥拉着问东问西,心思全然不在她的问题上,只顾着远处的绮月,此刻他就怕龚绍汪一个拎不清再把他苦心孤诣的关系打破。

    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是二人没有诸多言语,更无过多对视,好像一对陌生人。

    “绍淳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台车子是如何买来的呢?”

    “陈小姐的车子花花绿绿,装点的那般耀目,把我们的都比了下去才是。”龚绍淳说罢,起身欲走。

    又被陈婉婥拉着道,“我的那台旧了,现在想换辆敞篷的,当嫁妆。”

    龚绍淳没有理会婉婥,他只盯着前方的绮月,随口道,“我送你一辆便是了。”

    “大少爷说的,我可听见了。”绮月迎面而来,笑道,“全当是做大哥的送给弟弟、弟妹的新婚贺礼。”

    婉婥见绮月竟自觉回到龚绍淳的身边且面无变色,凑到她的耳边道,“绮月,你说了吗?”

    绮月点了点头, 笑而未答。

    “我们该走了。”龚绍汪走近婉婥,眼睛却落在龚绍淳的手上。

    只见他撑起一把油纸伞,一只手举在绮月头顶,另一只手搂在绮月腰间。

    “绍淳哥哥,你这把伞好生别致,上面画的可是鸳鸯?”

    “交颈鸳鸯,颉颌翱翔。”龚绍淳一副得意模样,他翘着嘴巴,笑道,“就如我与绮月一般,谁人看见都要夸赞一番,‘莺俦燕侣,恩爱非常’。”

    婉婥还在为他们的“恩爱”而赞叹羡慕,龚绍汪已看不下去,他直径走开,婉婥见状与绮月、绍淳挥手告别,马上跟了上去。

    ……

    回程的路上,颠簸崎岖的路途和车厢内的温暖让绮月眼前一片朦胧,她竟靠在龚绍淳的肩膀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穿着和陈婉婥一样精致的洋裙、烫了最时髦的卷发、还穿上了一双她喜欢已久的高跟皮鞋。

    “滴滴……”,身旁嘈杂的汽笛声是在告诉她,此刻她正站在码头之上。

    眼前,海面上就有一艘巨大的白色游轮,而这艘游轮已拉锚扬帆,准备启航。它慢慢地远离码头,朝着海平面后的那抹落日余晖缓缓驶去。

    而绮月的手臂却不由自主的在向轮船方向挥动着,似是在用力告别。

    海浪波涛在眼前晃动,轮船卷起的浪花打湿了自己的衣裙,腥浓的鱼虾味道,似是在告诉绮月这一切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实的还有自己的眼泪,她目送游轮而去,突然心起凄怆,顷刻间,已是泪流满面。

    绮月有无法言明的悲恸,和说不出口的伤心,脑海里跳跃着诸多的辞藻竟找不出一个字或一个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境。

    恍惚间,她醍醐灌顶,那似乎不是一种分别才有的离愁,而是以余生与他做最后的诀别,所以自己才会那样用力,甚至是要用一场盛宴或是一身华丽去向他做最终的告别。

    绮月不记得那个与自己道别的人有没有看到自己,或者那个“他”有没有说过——“山水再相逢”?

    了了孤鸿影,向谁堪别?

    绮月目送游轮在海面上远去,像似一座移动的城池在去寻找命运里最终的归宿,而自己的归宿?却不得而知。

    她不忍离开,久久凝望,将那游轮视如珍宝,只想将它刻入脑海深处。

    直到她看见船舱之中突然打开一道大门,从幽森的门中走出一个高大的白色人影。想必那个人影就是心中想的那个“他”,“他”望向绮月的方向,奋力地挥动着手臂,也做出与她同样的动作。

    绮月知道,那人影是在向自己招手,她心头尝蜜,却又不敢回应,她怕自己一旦回应了,那个“他”便不会不忍“分别”了。

    就在这一刻,绮月突然期待“他”的远离,远离家乡,远离国度,远离自己。她猛然开始乞求眼前的游轮,希望它开向更远处,开向自己不知道名称的城市里,或者是开向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国家,似乎只要远离便可换“他”安好。

    可那人影似是听到了绮月的心语,他是冲动任性,不管神明的招唤,不顾道义的法旨,不惧周遭的一切。

    只见那个“他”一跃而起,就像投落入海的石子一般“扑通”入水,一时海面叠起细浪,“他”朝向绮月全力游来……

    绮月多是担心与害怕,她向“他”摇头,向“他”拼命呼吼,“挥手不一定是挽留,再见也不一定是再相见。”

    挥手可能是阻止,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

    绮月仓惶,唯有口中百遍,“不要,不要,不要回来……”

    最终,声嘶力竭。

    她的惊恐与不安,将自己拉回现实,现实是她正躺在自己温暖的床上,龚绍淳和听竹就在她的身边。

    “姑娘,你可是又做噩梦了吗?”听竹一边细声询问,一边将绮月扶起,让她靠在床边,喂她喝了口茶,“大少爷抱你回来时,你皱紧了眉头,可是又梦到水底了?”

    “没有,没梦到什么。”绮月喝了口茶,见龚绍淳两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又道,“我忘了,现在脑子迟钝,无论美梦还是噩梦,只要醒来便都记不住了。”

    龚绍淳长舒了一口气,他坐在绮月床边,见她脸色光润,身体应是没有影响,说道,“今天晚上薛老板家唱堂会,想邀咱们一道去,我知道你喜欢看戏就答应了下来,如今天色不早了,咱们动身去吧。”

    绮月手脚无力,又因刚刚一番惊心动魄的梦境,久久不能平静,遂道,“今夜不该守岁过年吗?况且今天我在庙里吹了寒风,现在身体有些乏了,不想动身。”

    “你刚刚睡醒岂会又乏了?”龚绍淳不依不饶的说道,“薛老板说是请了并州来的戏班,唱的是原先的旧曲子,那唱曲的伶人都是新面孔,还有几个说是唱的不错的。我也特意点了一场李寿卿《月明和尚度翠柳》的段子,料想你一定喜欢。姑娘你可知道,如今的戏班早就不唱这种段子了,能在永城听到,实属难能可贵,怎能错过?”

    绮月并无兴致,她本就喜欢清静,一听到“堂会”二字就想到小时候龚家在宁海办堂会的“盛况”,心中已是忐忑。

    龚绍淳见绮月无语,脸也冷了下来,他转而叹了口气道,“姑娘若是不去,我也不去了,咱们晚上在家安安静静吃饭,一起守岁看烟花放爆竹吧。”

    那些烟火,想想便已温暖,绮月心底感激龚绍淳的大方,可见他难掩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又是心疼。

    “我是不去了,大少爷可以自己去,你喜欢热闹,何必因为我而改变,那我可成了‘罪人’。”

    “团圆节里我把你自己留在家中,若是别人知道了,好说我龚绍淳对未婚妻太过薄情咯。”

    绮月拿着绢帕拭面,浅笑道,“哪有什么别人?我不嫌你薄情,别人还有什么资格来责备你?”

    “姑娘当真不气我?”

    “我岂会这般小气。”绮月笑道,“大少爷可放心,我同听竹、干娘、吴嬷嬷一同吃饭守岁,你早些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吃热年糕。”

    “好,姑娘通情达理,龚绍淳三生有幸能得到这样开明的太太,当真是吉星高照。”说罢,大少爷一口啄到绮月的粉容玉面之上,立刻让绮月脸颊上泛起娇红一片。

    ……

    娇红粉面的佳人还不止绮月一位,今日薛老板请来的伶人无不叫人心驰神往,其中一位尤为突出,她二八年华,天生了一副好嗓子唱念之词余音不绝,动作娴熟也似行云流水。

    “你道是花与月添神,我道是月与柳招魂。你恋着那清阴半亩香千阵……你看这世界,全是俺花柳妆点成的……你道是世间花柳本伶伦,一任你漫天琶柳絮,尽着你满地落风尘,我则去万花丛里过,常是那一叶不沾身。”

    台上人影晃晃,台下人听着悠悠上心头,那扮演着翠柳的女子形神兼备,跨步盈盈,娇语颤颤,字字珠玑,声声绕梁。

    顷刻,场下掌声雷动,那薛老板笑道,“龚大少爷,我这堂会办的可还凑合?”

    “薛老板的堂会若是说‘凑合’,那别家的以后都莫要摆喽。”

    “听说龚大少爷手下也有家不错的戏班子,改天也请来给大家唱唱吧。”

    “薛老板的堂会别开生面,我那戏班子与之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着实汗颜,哪有脸面敢来献丑。”

    “你客气了大少爷。”薛老板一副古怪神情,凑到龚绍淳耳边道,“那唱翠柳的女子不错吧?她是这班子里的头牌伶人,闺名唤作‘嫣嫣’,刚来永城三个月,已是响当当的花旦了。”

    “哦,”龚绍淳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她那温柔似水的模样,别提多诱人了。嫩的吹弹可破,娇的直勾你心窝,就算你是一身铜皮铁骨,她也能把你磨破喽。”

    “这么厉害。”龚绍淳自诩在‘温柔巷’里面长大,见过的莺莺燕燕不在少数,与他觥筹交错的也不下百人,一个十来岁的嫣嫣有何特别?他似是没有在意。

    越是不在意却往往越是惊喜,那清纯如水的女子恰时换了衣装,一身淡淡泛着青色的月下白,一把乌亮亮的麻花辫,一张又娇又艳的朱唇,若不仔细看,龚绍淳还以为是绮月现身了一般。

    他立刻就站起身子,脑海里却是一段唱词——“海棠娇,梨花嫩,春妆成美脸,玉捻就精神。柳眉颦翡翠弯,香脸腻胭脂晕,款步香尘双鸳印,立东风一朵巫云。奄的转身,吸的便哂,森的销魂。”

    薛老板注意到了龚绍淳的“真情流露”,立刻笑道,“龚大少爷,人来了,我没说错吧,嫩不嫩?娇不娇?”

    “又嫩又娇”。

    “人刚到永城就被我发现了,还是个……”薛老板对龚绍淳使了使眼色,“你懂得大少爷,准保你满意。”

    龚绍淳自然明白薛老板的用意,他笑了笑,说道,“薛老板怎么如此客气,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可没有兴趣,还是您自己享用吧。”

    “不急不急,好的‘东西’,自然要先给大少爷留着呢,咱们日后还要指望龚大少爷在商会里多多提携呢。”

    薛老板说完便拿出一个纸条塞进了龚绍淳的外套口袋中,“这是她的住所,她久闻大少爷威名,早就对大少爷倾慕不已,我薛某人不过是顺水推舟,做做‘好人’。”

    “对我倾慕?该不是薛老板为我美言的吧?”龚绍淳心想,自己刚刚与绮月订婚,又在报纸上昭告,这个薛老板此时还送自己美人。这还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如是今夜他收了这份大礼物,便就坐实了他“薄情”的姓名了,以后可还如何见人。

    “小女嫣嫣,见过薛老板,龚大少爷,两位大人万安。”嫣嫣上来便先行了万福礼,与绮月的姿态一模一样,甚至因为腰肢更加纤软,更让人赏心悦目。

    龚绍淳见状一时竟慌乱了起来,他笑了笑,拍着薛老板的肩膀道,“时辰不早了,家中还备了我的饭,该回家吃年糕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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