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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痴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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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山峰峻,手持鬼斧的力士以神工之力,将山峰勾勒的清晰明白,辽远深廓,正如那来人棱角分明的面庞。

    他面似霜寒与天地凝化一处,依旧无动于衷,一动未动。

    一双炯炯明亮的鹿眼却将他的心事出卖,龚绍汪的心头已涌现万千波澜,只是于心底深埋,不敢放肆……

    而那刻于灵魂深处的人影竟活灵活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亲眼目睹,她依旧如诗如画……

    若不是陈婉婥忘情一喊,他殊不知此生还有幸能与心底的她再次相遇。

    相遇唯有暗暗凝视,心口已然泛起苦水,喉咙似是灼烧,人未动,情先启。

    碧云千里,朔风吹衣皱,伊人回首,蛾眉凝成愁……

    而那扇倩影亦是恍惚,立在原地也怔怔出神。

    “绍汪,你快过来,绮月和绍淳哥哥在这儿呢!”

    龚绍淳一转身就看见了如松下落雪般的二弟龚绍汪,他脸上先生疑虑,后又转为激动,张口就道,“二弟,许久不见,为兄甚是想念你呐。”

    龚绍汪似是被迫与大少爷拥抱、寒暄、微笑,目光又移到绮月的脸上,见她一副清冷神态,似有意逃避二人的对视,便也装作互不认识,连招呼也省略了。

    “绍汪,你们为夫人祈福怎么也不通知我?我与绮月也可来尽尽孝心。”大少爷说着便拉起绮月的手,似是宣示着自己与她亲密的关系。

    陈婉婥看出大少爷龚绍淳对绮月的态度,心中好是羡慕,她抬头看着绍汪,他却仍旧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我都听爸爸说了,绮月以后你要唤我一声‘姐姐’了。”婉婥粉颊上多着甜甜的微笑,说道,“你和绍淳哥哥的报纸我也看到了,要是提前知道你们还要办订婚酒,我就和绍汪早几日回永城了。”

    “陈小姐和绍汪的订亲宴在广州办的也很热闹呀。”

    “哪里热闹呀,就和姑妈一家吃了顿便饭而已。”一提此事陈婉婥的脸上霎时冷了下来,“绍汪不喜欢热闹,我们一切从简了。姑妈怕我伤心,才叫了几位相熟的朋友一道庆贺,寥寥草草收场。”

    绮月一听,突然之间有些佩服陈婉婥爱龚绍汪的真心,一向风风火火,做事大张旗鼓的陈家大小姐竟然为了龚绍汪学会了“委屈求全”,还如此顾念绍汪的面子,她果然是诚心予绍汪的。

    “姐姐不是不屑鬼神菩萨,怎还会来此祈福?”绮月心头还是疑虑,她虽念的是“姐姐”,实则是在说龚绍汪,她记得绍汪崇尚“科学”对“民间传说”很是排斥。

    婉婥嘴角的笑意渐渐隐退,她看着绍汪一脸无色,小声对绮月道,“还不是因为绍汪,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又不好意思驳斥他的面子,那就由着他呗,全做祷告吧。”

    她本是富贵人家中的掌上明珠,一身高傲豁达,为了讨巧自己追求的爱情,竟低微到尘埃之中。

    龚绍淳见场面刹时冷了下去,便道,“天寒衣薄,咱们还是抓紧进殿礼拜吧。”

    四人一并进了大殿,排排跪于菩萨面前,两女跪于中间,龚家二子于各自未婚妻两侧。

    众人静心凝神,闭目静听梵音绕梁,口中默默祝祷。

    趁着其他三人耳听梵音闭目之时,龚绍汪睁开双眼,他照旧一副寒霜之色,只是目光越过身旁的婉婥,忽略四周,直直落在绮月的身上。

    她还似旧时般清婉,厚厚的棉衣包裹身上却丝毫看不出臃肿,一身水蓝衣裙衬托着她温静的气质,宛若青鸾。只见她云鬓如烟,眉目含愁,似有无限风雅。

    不老实祈祷的人还有龚绍淳,他岂会为龚夫人祈福平安,虽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颂告,但多半还是在咒骂龚夫人的居多。

    大少爷龚绍淳眯着眼睛,见身旁两位淑女虔诚礼佛,抬眼却看见龚绍汪在默默注视着绮月,心头瞬时一紧,暗暗思忖,“我便知道你没有这么容易忘掉绮月,只怕是有十个陈婉婥也不足以替换掉你心中的绮月。可如今绮月还是跟了我,多看一眼便叫你多一份刻骨煎熬。”

    绍汪似是察觉到龚绍淳发现自己的心思,他装作若无其事便回头闭下双目。

    大少爷斜嘴讥笑,却又不好意思打扰佛堂清静,便向身边的绮月挪近,微微靠在她的肩膀旁。

    大少爷的举动明显被绮月察觉,绮月心头暗想如此庄重非常的时刻,大少爷还是改不了戏谑的面目,实在是太过随心所欲。

    “恳请菩萨保佑龚家伯母身体康健,早日康复,莫要绍汪日日愁眉苦眼,夜夜买醉熏陶,眉头不展。如若菩萨显灵,我陈婉婥定当塑做金身还愿,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婉婥,静心默念就好,不必声张出来。”龚绍汪听到陈婉婥说出他“夜夜买醉”,心中不免尴尬。

    绮月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她不自觉地看向龚绍汪,二人竟这般对视了。

    她心头默念,“阿汪,你怎么会‘夜夜买醉’?你本是滴酒不沾的,可是心头忧愁千万,无处可解?”

    绮月心疼龚绍汪之情全部被身边的大少爷尽收眼底,他本是风花雪月玩腻的花花大少,唯独在绮月面前成就了他“百年陈醋”的名声。

    “哈哈……”大少爷乐开了花,笑道,“二弟‘买醉’?可是去过了广州有名的‘神仙楼’,与醉红姑娘陶醉?”

    绮月冷眼看向江湖经验丰富的龚大少爷,龚绍淳一时得意忘形,又想起绮月的“忌讳”,马上改口道,“不知二弟的酒量可否有所长进,不如大哥做东,咱们兄弟二人去‘望江楼’里切磋切磋。”

    “佛门清静之地,莫要有辱视听,打扰到菩萨。”龚绍汪一字一句回敬,他冰冷的脸颊霎时又多了一份清寒,“大哥若是嘴馋犯了酒瘾,便请出去。”

    “那不行,我还要为龚夫人祈福呢,咱们虔诚祷告,菩萨宽宏大量又岂会像某些小心眼儿的人一般斤斤计较。”龚绍淳多有耍赖,他小声嘟囔着,“明明是个酒饕客还不承认,还真是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绮月自然听到大少爷的“埋怨”,她俯身参拜完菩萨便对陈婉婥道,“婉婥姐姐,我与大少爷还要去长生殿上香,今日就此别过。待姐姐得空,便来小雁峤的‘蒹葭苑’来寻我吧。”

    “好的,绮月妹妹。”

    龚绍淳心头乐似是花开,他率先起身搀扶着绮月的臂膀,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又为绮月整理衣裙,好个殷切。

    “膝盖没磕疼吧?我给你揉揉。”

    绮月见大少爷的举动也道寻常,只是佛堂肃穆,他的动作多有爱溺。而自己刚刚一起身,又被大少爷揽起了腰,才叫她局促不安。

    龚绍汪与陈婉婥将二人“恩爱”的模样一览无余,只听婉婥一声叹气——

    “唉……”陈婉婥见龚绍淳待绮月热忱,不禁羡慕道,“绍淳哥哥果真是重视绮月的,待她好生周到。”

    她漆如璎珞的大眼睛闪着些许期待,望着龚绍汪那副冷俊的面容,而他依旧是面无颜色,瞳孔中也无自己的半分身影……

    ……

    绮月与龚绍淳一同祭拜了春樱的长生牌位后,二人便要离开“雨后禅寺”,等待在门口的来恩见龚绍淳涕泗横流,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更是诧异不已。

    “大少爷一看就是死了亲娘的人,好个眼泪汪汪,谷梁川的水哪天再干了,就该请您去哭一番了。”

    “我先打你个皮开肉绽,哭爹叫娘,再把你丢进去哭一番。”

    “小的皮太厚,您再仔细把手打折了。”

    “混球。”

    主仆二人一来一往,便将龚绍淳的伤心委屈淹没掉了。

    “大少爷,小的刚刚见到蔡买办,他小子竟来此寻生意。”来恩扶着龚绍淳,指着一旁安排伙计送货的向夫人说道,“他和那个女老板好个熟谙,莫不是那女老板也是做香料生意的?”

    “对了”,龚绍淳这才反应过来,绮月怎会认识一位如此风度的太太,他问道,“那位向夫人是何人?”

    “我曾为瑜老板寻香,结识了向夫人。”绮月平静道,“她是香料行家,在永城经营着最大的香料铺子。”

    “那敢情好啊,大少爷,绮月姑娘能认识香料铺子的老板,咱们往后再给龚家买香料就不用去找那姓蔡的了,他扣扣搜搜,每次都缺斤短两。”

    “收口!”龚绍淳突然脸上变色,勃然呵斥来恩道,“管好你的事便是!”

    “哦”,来恩嘟着嘴,闷闷不乐道,“小的知道了。”

    绮月心如发丝,这是她多年练就探查人心的习惯,“龚绍淳在怕什么?他为何还给龚家买香料?”

    龚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龚夫人日日喜欢焚香,不光是在佛堂,尤其是她的正房卧室里趴的那只白玉狻猊炉,天天口吞烟霞不停断。

    而所用香料却非同一般,原先曾说是龚正则从南洋采买而来的,普通人家更是用不起。绮月早在宁海时就奇怪于龚夫人屋里烧的香味道奇特,似檀非檀,似麝非麝,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与其余名贵的香味皆是不同。

    绮月心中狐疑,“夫人用的香已有十数年之久,味道皆无分别。而采买龚家香料的事务怎么会落在不入南苑的龚大少爷身上?而大少爷刚刚故意打断来恩,分明是怕我起疑心。龚绍淳,你究竟葫芦里还装了什么药?”

    龚绍淳立刻看向绮月,绮月自知绝对不能露出马脚,还是一副悠然闲适的态度,她笑道,“大少爷何必跟来恩紧张,我与那向夫人不过点头交情,人家怎会赏我脸面,我去讨便宜还不是自取其辱?”

    “我就知道姑娘面子薄,何况这种奔波劳累之事,怎能叨扰姑娘。”

    “大少爷体恤我,我却不能为你分忧解难,是我没本事。”

    “姑娘这是何话?只要姑娘能平平安安留在我的身边,我已别无他求。”龚绍淳见绮月没有在意,心头也放松了许多,又道,“来恩,开车,咱们回家吧。”

    “等等……”

    绮月突然示意来恩莫要开车,她见陈婉婥未穿狐裘外套,却独自从禅寺门前跑过,竟哭着鼻子坐在了那棵古松树下。

    “她缘何会哭?多半是受了绍汪的气吧,或是她顺口说出的‘夜夜买醉’而自羞愧?”绮月心中猜想着。

    “婉婥妹妹怎么哭了?”龚绍淳也注意到了,又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其他汽车,才道,“天这么冷,他们该不会没有开车吧?”

    “可能是停在远处吧,陈小姐穿了高跟鞋,这可走不得崎岖山路。”绮月心疼婉婥在绍汪处吃的委屈,却又不好意思邀他们同行,又道,“陈小姐穿的单薄,怕是会受凉风。”

    龚绍淳拉着绮月的手,只感冰凉,“你要去陪陪她?也要顾好自己才行。”

    “好”。

    ……

    绮月下了车,拿着她自己的厚围巾披在了婉婥的身上。

    婉婥感到难得的温暖,她本以为来人会是她心头念的龚绍汪,回头却见是绮月,心头颇为落寞。

    “我是在大殿里被香火熏哭的,没事儿。”婉婥马上收起泪水,她拿着丝绢帕子擦干脸颊,又解释道,“我也不冷,里面人太多,我还嫌热呢。”

    “你几时学会说这样的话了?”

    绮月一言便已后悔,又帮婉婥整理了一番妆容,再细心的为她绾起耳鬓边的发丝,却注意她竟戴了一副曾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蜻蜓耳珰,只不过她的这副明显是新的。

    婉婥发觉了绮月正在端详自己的耳珰,下意识又将耳朵盖住,她一向光明正大,绝不躲躲藏藏,说道,“这不是你的那副,你的那副被绍汪收了起来。”

    绮月心中了然,陈婉婥怕是不清楚“蜻蜓”对于龚绍汪的含义,只是以为他喜欢女子戴这般饰物而已,才学着自己来装扮。

    “婉婥姐姐,我越发佩服你了。”绮月试探道,“你好生勇敢,我自愧不如。”

    “佩服?我可承受不起。”陈婉婥嘟着樱桃红色的嘴,失落道,“我自是知道他心中早就有了你,任凭我再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只能勉强从‘陈小姐’的称谓换成了‘婉婥’而已。”

    “那值得吗?”

    “值得吗?我也好生苦恼,没有他时,我是何等潇洒,如今我也看不起自己了。”婉婥黯然神伤,她哭诉道,“可让我一想到与他分别,我便心中绞痛,只怕会去寻短见吧。就和他在广州时,你们那时刚刚分别,他白天端正好像个没事儿人,夜里无人时他却苦情,只以酒精麻痹自己,方能安睡。”

    “我原是也经历了一番心魔纠缠,好在肯对自己狠心一些,才能重新活过来。”绮月安慰着婉婥,温柔道,“婉婥姐姐,你宽宏大量,是我等女子皆不能及之,我原以为你会对我心存芥蒂,今日一见,我顾虑全消,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婉婥抓来绮月的手,诉说道,“我原是敬佩喜欢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你又是绍汪牵挂之人,我也只好爱屋及乌了。说到底,是我抢先一步,抢了你心爱之人,你没有嫉恨我,我也是开心了。”

    “没有,你没有‘抢’……”

    绮月话音未落,却见婉婥愣痴痴地看着她身后,龚绍汪拿着婉婥的外套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向绮月,甚至是故意忽视,而是直径走到婉婥的身侧为她披上了外套。

    “天不早了,我们走吧。”龚绍汪声音浑厚有力,语调虽平淡,语气却温和。

    婉婥欣喜接过外套,她望了望绮月的脸颊,见她一脸不自然,也知道龚绍汪似是刻意掩盖自己的心迹。

    “好,不过我有事还要问问绍淳哥哥,绍汪你先在此等等我吧。”

    陈婉婥又便凑到绮月耳畔,说道,“绮月绮月,你帮对绍汪说几句好话吧,他原是最听你的了。”说罢挤出了一个微笑,又冲龚绍淳道方向跑去……

    绮月谂知陈婉婥的苦恼,只是自己也无力为她解围。只是她空留自己与绍汪二人独处却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

    这是多么豁达的心胸,故意给二人营造见面的机会?转念一想,怕是她爱之深切,因为爱绍汪所以一切皆为他,哪怕是让自己这个“情敌”为她“求情”美言,她也无所顾忌定是甘愿为爱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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