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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折桂与扪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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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鸿架彩桥,黄杨白柳尽

    黄杨白柳的尽头是一排排列整齐的桂树,绮月不禁触景伤情,她拾起一支桂枝自言自语道,“玄天知我意,折桂方思君。”

    而后又笑自己,果然成了石头记里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想来时间似一张无情之手推着自己向前,而今唯有放弃那一方旧梦,重新踏入眼前那座陌生的宅院。

    一路颠簸,绮月与听竹终于到了“乾金门”的“龚宅”。

    宅子不大,与其说是不大,简直可谓精致。新派独栋二层小楼,与龚家新府比只有五六分之一,与陈家半山别墅一比也只有陈婉婥一间客厅大小。

    屋不需大,有瓦遮头即可。绮月想到搓衣巷的小陋房,她们也住的津津有味,如今与这栋小楼一比已是绰绰有余。

    最先映入绮月眼帘的便是那一扇扇的七彩琉璃玻璃,光晕经过它的折射显映出七彩颜色,落在客厅里,家中多一层炫影。这似乎成了有钱人家里的标配,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窗黻,无论如何都要夹杂上那斑驳的片片琉璃镜。

    家宅的管家是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来人姓吴,大家都唤她叫吴嬷嬷。

    吴嬷嬷见了来恩,先是问候一番,才知道来恩领进来的竟是以后的家主夫人。她仔细端详着绮月,看她眉目清秀却多了几许忧愁,白皙的面颊上也未施胭脂似是病态。又见她一身羸弱,体似芦蒲,面如薄宣是以柳泣花啼之哀色,却是我见犹怜。

    “姑娘怎么称呼?”

    “绮月,嬷嬷可唤我绮月。”

    “那怎么可以,以后您是我东家。待您与大少爷成亲后,我就该唤您作少奶奶了。今天先随来恩一同称您为姑娘吧。”

    “好。”绮月无力疲惫,周身是伤痛。

    吴嬷嬷遂唤来周大夫,说是大少爷特意为绮月姑娘找来的大夫,只是他年纪不大却一派老成。

    周大夫为绮月搭脉,全程没有一句问候,只道,“姑娘还是多多休息吧。”

    他起身与吴嬷嬷细声交代了几句便直径走开了。

    绮月本就担心自己的身体,被周大夫的一番冷漠对待,心中更是忐忑,“可是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他无法当面言明?”

    吴嬷嬷显然看出绮月的担忧,她笑道,“周大夫嘱托我千万不能让姑娘受凉,这两天让姑娘卧床休息不要辛劳。”

    绮月见吴嬷嬷一脸慈爱却不像撒谎骗她,这才放下心来。

    ……

    绮月的房间是刚被吴嬷嬷收拾出来的,房间足够容下十来个人,这只怕是这里最大的房间。

    屋里整洁舒适,床上铺着雪白色的床褥,衣柜、书桌、妆台上只铺了一层白色钩织的盖巾,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窗台前有一盆未展开颜的茉莉,更显肃雅。

    吴嬷嬷将女士的真丝睡衣也已经准备妥当,也是乳白色的。绮月看到地上一双棉底拖鞋心中犹豫很久还是没有换上。

    脚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何也见不得人,这恐怕是听竹也不清楚的了。

    “姑娘,这些都是大少爷让我准备的,您看着还满意吗?”

    “满意,多谢嬷嬷。”

    “姑娘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咱们大少爷吧,他说姑娘您喜好素雅,凡事从简。但一定要细致,切不能怠慢敷衍。”吴嬷嬷脸上笑意盎然又道,“他特地命人去寻了一盆茉莉花,只是时令已过,只有几簇叶子,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嬷嬷哪里的话,这已然很好了,大少爷待我也很好了。”绮月虚弱着说道,她依偎在听竹身侧,似是无力。

    吴嬷嬷很有眼力,马上安排为绮月放热水沐浴,再吩咐厨房做羹汤,遂令手下人悉数安静,万不可出一丝纰漏。

    绮月吃过豆沙粥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睡的很沉很沉,只是一闭上眼睛就是那片茫茫河川……

    永城东隅

    伽摩山岭

    扪萝挽茑到山趾,仰见吹泻何峥嵘。

    抬眼望去,山岑秀丽,地势陡峭。负阴之处常年人迹罕至,飞禽走兽也只伺机而动,唯“静”而已。

    只见千山一碧,蜿蜒的藤蔓与荆棘遍布山间,蓁莽靡靡,娇娆盘亘。顺其山路一直绵延而上攀爬于苍苍松柏之间,此乃兄弟藤也。

    崖间飞泉叠起,清波澜澜,白练腾空翻于山峰两侧,与山巅融雪一直汇流于山脚之下,潺潺汲汲,名为“悟禅涧”。

    永城传闻,佛陀伽摩得宝云袈裟继承佛祖衣钵,又得大彻大悟三百年后参悟世间万物。他本是得道高僧,持金刚杵与愣严经云游至此,见民生疾苦皆披妄念而生,遂布经施法在此处传道授业百年,以解众生之苦。

    而后他驾鹤西去已过百年,再至北宋年间有位精晓佛法奥义的高人于此设坛云经,唱诵佛理,一时传为佛祖转世,在世活佛。

    一日天光云影徘徊于山林之间,顷刻天降甘霖,恩济众山之灵。却可怜山中行人无蓑笠时再无其他掩盖。高人晓以大义,云其乃佛祖点化。

    果不其然——少时,只见雨收鸟鸣,山间一片豁达,却在云岚之间生出幻影。佛光乍现,竟无故多出了一座古朴清幽的山间古刹,浮现众人眼前。

    霎时信徒奔走呼号,说伽摩化身指点众人,于是乎便于此山峰抱阳之下盖了一处“后雨禅寺”,屹立千年,香火永盛。

    朝饮潦水深潭积,暮听后雨梵音思。

    山间回荡的钟磬音与诵佛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皆是寂静。

    林鸟已通人性,参悟禅意唯有安静无声,听着那佛音入耳……

    ……

    猎猎山风出舞,在山间游走呼啸,低沉嘶喑,恐怕这就是伽摩山的悠悠山语。

    龚绍汪立于山间,身后便是后雨禅寺。

    他负手而立,俯仰于天地之中。听着“般若般若”的诸法经义,自感经奥妙无穷。

    “口信——‘山雨欲来风满楼’”。来人站于绍汪身后。“东西,我拿回来了。”

    龚绍汪答道,“兴废由人事。”

    随后来人轻声道,“此行危险重重,务必小心为上。”

    龚绍汪回首,却见来人正是向老板。

    二人点头示意,以作拱手之礼。

    “陈安虑那边丝毫没有松懈,他调遣了一大半永城警卫严防车站码头,就连黑市上也安插了不少眼线。我们安排在码头上的人不敢出手运作,黑市上的也已静止。”向老板急促的呼吸声连绵起伏,似是说明此刻的焦灼时刻。

    绍汪反而平静道,“所以,就剩我这条路了。”

    “你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如果不是事情紧迫,绝对不会让你再出面的。”向老板对绍汪很是欣赏,又道,“何况三月前你以苦肉计已经取得高应缘的信任,距离利益漩涡又进一步,这对我们的工作是有极大的裨益。”

    “他给了我半年时间休假,对我们来说足够多了。”绍汪似有心事,他对这趟未知的行程充满疑问,“明日一早,六点四十分的火车,这已是最快前往广州的班次了。”

    “如果成功,调查科那帮人一定人人自危。”向先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又道,“到时候也就无暇顾及咱们的动向,码头黑市也可以得以喘息的机会。”

    “可能事态还会越发严峻。”绍汪端起手臂,耸起眉间“川”字纹,疑问道,“他们为何只是严查,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上次上峰接到你的密报,并未出手干预,只是提前回撤了线上的兄弟们免受牵连。我们猜测调查科也想钓出更一条更大的鱼,这次很有可能就是诱饵。”

    “我就是那条鱼。”绍汪感到自己身兼重担。“所以这次只能成功。”

    “如果调查科此次密报再被泄露,他们一定会认为是自己人中出了问题。”向老板一向算无遗漏,自信道,“到时候,我们的人只需要煽风点火,调查科只怕会花更多的时间去调查‘内鬼’问题,我们反而可以在交通线上再施拳脚。”

    “失去一个调查科,还会有别的情报组织冒出来。”

    “所以,我们的工作不容松懈。”向老板不禁握紧拳头,“既然开始了,生命不终任务不止。”

    “看来,我们离完成任务还有段时间了。”

    “上峰下令,此次任务让我们全权听你调配,并且务必保护好你的安危。”向老板认真道,他对绍汪一如兄长,“所以我想派墨影在暗中助你,她明天会以列车员的身份混在列车上面,如有危险先保你平安。”

    “不可,此次去广州,我还带着一个陈婉婥。”绍汪冷冷道,“我说服陈老板让婉婥单独与我出发,她的安全必须在我之上。如有意外,请墨影先设法救她。”

    “你不要总是觉得亏欠陈婉婥,至于她,我另有安排。”

    “难道不是亏欠吗?我因为任务而利用她,若是再因此连累她,岂不是丢了道义。”

    向老板见绍汪似有愧疚感,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对不起,当时上峰在南京发现她对你属意已久,便游说于我,想策她入局,与你结为搭档,可是——”

    “可是我不应允。”绍汪接着向老板的话说道,“她不合适这份工作。她从小生活富裕,对西方世界神驰向往,很少去体会民生疾苦。即便是跟着我,也很难会认同咱们的宗旨,到时候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对咱们反而不利。”

    “还是因为你不愿意和她真的在一起?”向老板能看得出龚绍汪的憔悴,即便他已经拼命掩盖自己的不安。“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你们家里的事情。”

    “这次抵达广州以后,我需要墨影帮我牵制住陈婉婥。”绍汪不想回答,他马上转移了话题,“我去交接任务,绝对不能让她有所察觉。”

    “需要多长时间?”

    “我们会先去探访她姑妈一家,预计行程是两天一夜。到时候我会以旧伤复发为由离开姑妈家。以此借口去医院与‘老师’碰头,墨影只需要我在交接情报时设法拦住她即可。”

    “若是被她发现?”

    “我本无意将她牵扯进来,若不是她与永城警察厅的联系,能方便我们带出东西,我与她的婚事,我也不会同意。”龚绍汪的苦衷唯有自己清楚,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了。

    “我自是知道,让你与其结婚确实是权宜之计。你们借结婚之名,四处结伴同行,见家长亲眷、朋友师长。确实是带出东西最好的机会。而且陈婉婥的东西,那帮警察厅的人也不会刻意找麻烦,也为掩护你的身份提供了安全屏障。”

    “她确实是一把再好不过的保护伞,只不过我们是在演戏,还要硬拉着她一同演戏。”龚绍汪觉得自己已不配“仁义”二字,对痴爱自己的婉婥不仁,对深情以往的绮月不义。

    “而她却一无所知,还要配合咱们工作。以致危险之时,还有性命之危。这是真道义吗?”绍汪反问道。

    “你在可怜她?”

    “我是在利用她。”

    “只有三个月而已,明年春后,上峰会以培养人才出国的借口把你送走,到时候她就是找遍全国也寻不到你的人。”

    “只怕她会环游世界来寻我。”龚绍汪知道婉婥的性格,依照她大小姐的行事作风,不查个水落石出,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我们会为你伪造一个新的身份。就让‘龚绍汪’死于一场意外的爆炸案。主犯是一名惯犯,他现在一心求死,就算再给他安排几宗命案他也无所顾忌。”向老板一副成是在兄的样子,却给了绍汪未来的希望。

    “那陈婉婥呢?”绍汪关切的只有她的安危,转而道,“我是不想真与她成亲。”

    “你且放心,陈婉婥我们自会保护起来,绝对不会让她出危险的。”向老板看得出绍汪早已心有所属,也想学他与向太太一般,携手共进,“在你们成亲之前就办,不会耽误她的终身。”

    “向老板,我们于暗处保护自己的国家,却在明处伤害一个无辜之人。这样做,真的好吗?”

    “绍汪,你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我亦是,陈婉婥亦是。只是在国家的安危与利益前面,我们自己的情感根本不值一提。”向老板知道绍汪的顾虑,他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也不会去负天下人的。

    “我也曾思来想去,如何能让她忘记我?”龚绍汪不禁后悔道,“三个月前在南京,我真应该狠心将她赶回永城。”

    “莫说前事,莫顾后怕。脚下之路还要靠咱们打出来呢。”向老板看了一眼身后的后雨禅寺,“总有一天雨后初晴,还世间以大白。”

    绍汪缄默无语,他蹲下身来,摸着一丝丝茑萝怔怔出神……

    “怎么,有心事?”向老板担心道,“可同我讲?”

    “我刚刚和一个人分别。”绍汪摇了摇头,嘴角似有抽搐,“怕不是永别。”

    而后自语道,“孤独不言深,扪萝正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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