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纸扎人
“朱小光?”
胡小眉刚说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怎么死的?”
初中时,朱小光和我同桌过一年,还一起参加过数学竞赛。
高中后,他和胡小眉分在一个班级,上个星期还在双杠区碰过面,打过招呼呢。
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学习压力大,抑郁了,就吃了安眠药。”
我沉默了,高中的课业是和初中不大一样,但是…
同学一场,应该去告别一下。
胡小眉自然也要去的。
齐星听说要去郊外,也粘着要去。
胡小眉瞪他,“你又不认识,去干嘛。”
齐星振振有辞:“我可听说了,那边的葱饼是一绝,皮焦面脆,好吃得吞舌头!”
“刚出锅葱饼皮儿微黄透黑,鲜香酥脆;肉馅最好带些肥肉,油滋滋,配上那个葱花焦香,一口下去,那叫一个爽!〞
吃吃吃,吃不烂你嘴。
一说到吃,齐星的文学水平就直线升天,《舌尖上的中国》都自叹不如。
但那玩意上火你知不知道,怕不怕口腔溃疡!
到了地方一看,早就听说朱小光家是搞养殖的,规模原来还真不小。
他家在山脚下,门口一大片农田,后山是他家承包的,隔壁还有个大池塘,有齐人深,养了百十只鸭鹅。
灵堂摆在院子临时搭的棚子里,灵棚正中设案桌,放着祭品,亲属进进出出,迎送前来吊唁的宾客。
我们进去告别遗体,朱小光躺在冰棺里,恍如活着。
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曾经活生生的同学,这么冷冰冰地躺在面前,生死两隔,心情都却挺沉重——齐心连去买葱饼的心情都暂时丧失了。
过会儿就是饭点了,朱叔不让走,说你们同学一场,以前就玩得好,现在还这么有心,特意跑过来见小光最后一面,必须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说老实话,肚子也有点咕噜,吃了再走也行。
齐星哈喇子一下子流下了,挑着大拇指低声说:“农村办席,味道那是这个。”
胡小眉一脚踢过去,被别人听见笑话。
我看着在一边强撑精神的朱叔,不仅子女宫凹陷,连夫妻宫都晦暗不已…不对呀,儿子没了没错,妻子怎么也…
以前,我只是能看到这些“表”面现象,看书后才知道这些“表”与人的健康、财富、运势等“里”的对应关系。
外面人把这种对应关系称为“相面”,而我是当大数据来看的。
我等朱叔身边无人的时候,走过去给他揉揉肩,问:“朱叔,林小光走了,您可千万节哀啊!“
林叔摇摇头:“小孟啊,叔叔婶婶就一个儿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早知道,平时在学习上就不要那么逼他…”
“我记得他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啊。”
“高一有点退步,他妈妈就上火,说话有点急,小光就受不了了。一想不开,就…〞
“叔,怎么没看到婶啊? ”
“在楼上。他妈妈后悔呀,也快抑郁了,天天对着纸扎人神神叨叨。”
…?
“有个纸扎人特别像小光,他妈妈就死活不让烧,放在小光的房间里,不眠不休整天跟它说话,咳,都什么事啊!”
这有点诡异。
“叔,能带我去看一下婶么!”
“就在二楼,小孟你直接上去找,也劝劝她。叔腿这会儿还软着,实在走不动了。”
我冲林叔点点头,走上楼去。
胡小眉和齐星一看,也跟了上来。
林小光的房间在最靠边的一间,我现在闭着眼睛就能找到——因为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秽气。
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人在低低说话。
“小光,妈想你呀,你别走好不好。”
我敲敲门,走了进去,“婶,我是小孟。“
林妈妈以前胖胖的,见人都是笑呵呵,现来瘦了一圈——几天工夫就脱了形,头发也白了大半。
巨大的悲痛让她目光呆滞,看了我半天才认出人,抓住我的手,颤声悲道:“小孟啊,以前小光总和你在一起玩。现在,他没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回握,用动作安慰她。
胡小眉眼圈通红,上前揽住朱婶的肩膀,哽咽地安慰她:“阿姨,您节哀…节哀。”
我转头打量一下纸扎,做得还挺精细,一身红色纸衣服,除了脸色煞白、眼神呆滞,还真有点像小光。
“你也看着像,是不?”
朱婶浑浊的双眼里满是希望,盯着我的脸:“我觉得小光没走,就在它身上,刚才还在和我说话。”
朱婶慈爱地抚摸着纸扎的脸:“你看,我还给它描上了双眼皮,更像小光了对不对。”
我却越看越瘆人。
纸扎人的眼睛是有讲究的。
民间扎纸匠有一个诡异的规矩,“纸人不点睛”——纸扎人绝对不能画眼睛。
正所谓“画龙点睛”。
老一辈扎纸匠相信,纸扎人画上了眼睛,就会被赋予“灵”气,容易引脏东西上身,会非常不吉利。
相传,有个老纸扎匠的孙儿调皮,给纸扎人画上了眼睛。
老纸扎匠一看慌了,特意将纸人供奉了三天三夜,再和冥钱一同烧了,以此送走“可能”借纸扎人躯壳留在阳间的鬼魂。
为什么说是“可能”?
因为老纸扎匠没长阴阳眼,并不肯定纸扎人上面一定有不好的东西,因此采取的是谨慎作法,宁可错过,不可放过,有没有全当有来处理,小心没坏处。
对“可能”存在的脏东西,也是“礼多人不怪”,关键是送走。
其实这是“恐怖谷效应”——模仿人的东西,比如机器人、玩偶、纸人等,一旦与人类相似超过一定程度,人类对其反而变得下意识地反感——哪怕与真人的细微差别,都会显得刺目显眼,令人浑身发毛。
试想在自然界里,我们接触的都是正常人,早已习惯人类的五官和神态。
一个东西可以象“人”,也可以“奇怪”,但一旦成为“奇怪的人”,就会唤起人类对畸形同类——特别是尸体——的本能厌恶与排斥,让人下意识地反感,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