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拍摄地的山村在一个山坳里，有密林又瀑布，是池越拍的这部电视剧最重要的衡武斋所在地。
这个武林密宗避世而立，在江湖极负盛名，但十几代传承之后，也逃不过弟子之间离心离德的命运。
剧组在山林里搭建了几处假景板，模拟衡武斋主要的建筑物，演员只拍摄外景，多是写打斗场面。
工作人员休息场所一部分搭建临时板房，一部分借用老乡家的空房。老乡家一般都是砖房，条件略差一些，夏季防蚊很挠头。
池越就被安排在这样一处单独的小院里。剧组给的说法是，原本独立小院是给女群演的，但看池越他们还没来，就先改善一下女演员的条件。
池越也不好说什么，客气了两句就住了进去。
但他心知肚明，他虽然是男二号，但跟获得过视帝和视后的男女主比，咖位实在太低。要不是公司想用这部戏捧他，又得到白师兄“赏识”，池越是不可能拿到这种角色的。
接到梁盛之后，池越不敢耽搁，连寒暄客套都省了，头前带路，绕道回了小院。
梁盛跟在池越后面，看他一身黑色运动长衣长裤的背影，扣着黑色棒球帽，简直像个夜行侠，鬼鬼祟祟地，倒是很有趣。
他拖着箱子往往山坡上走，但拉杆箱声音实在太大，就快传到远处正在开工的剧组。箱子不算重，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和电脑，剩下就是池越的稳定贴，他便拎了起来。
池越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见客人提着箱子，就想接过来，“沉不沉？”
“不沉，你带路吧。”梁盛换了只手。
“你走路好轻，刚才没声，以为你跟丢了。”池越说。
“怕暴露。”梁盛指了指山坡下的灯火通明。
“没事，不会。”池越有些慌乱，“来人探班很正常，刚才叫你表哥只是……”池越说到这里也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下。梁盛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轻描淡写地说：“怕影响我。”
池越按了一下鸭舌帽，点点头，再次沉默地朝前带路。
表哥是个不远不近的关系，“朋友”可能被恶意解读，“哥哥”可能会被人肉，但表哥不会。表哥是可以被利用的最佳抓手。
梁盛明白。
但他不懂为什么池越的气压突然变低了，不再四下张望，注意哪里会突然冒出个人来。他闷头走到住的地方，打开院门，才说了声“请进”。
一进院，梁盛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这个小院梁盛相当喜欢，一条窄路铺满石子，两边围起来的部分种了各种不知名的花，看似随意实则是精心排布，借着院子里的太阳能小灯微弱的光，随风晃动很惹人喜爱。
“我这儿条件差了点。”池越说，“只有一间房，里面隔了两间但是没有门。”
梁盛收回目光，“没关系，凑合两天吧。周六没有航班，我定了后天下午的机票回去。”
“好。”
池越推开小屋的门，行李箱在地上摊开，正对面就是一左一右两间屋子，都垂着花帘。进门左手是卫生间，叙利亚风裸装，右边是简易开放式厨房，居然有微波炉和水池。
梁盛认出小方餐桌的角落墙上的画，那就是池越直播的地方。
“两边的格局一样，我去小井那边住，你在这边。”池越指了一下贴近厨房的房间。
“要不我跟小井凑合一下，你好好休息？”梁盛问。
池越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跟一个omega住不合适吧？”
梁盛噎了一下，他一直把小井当成beta的。他摸摸鼻子表示歉意，点头示意之后，进了池越的房间。
池越的房间只剩一张折叠床，两个大行李箱立在角落里。他把箱子摊开，拿出池越的证件和两大盒稳定贴，撩起帘子挂到墙上的挂钩上，看到池越正在厨房倒水。
“没吃晚饭吧？”池越见他出来问：“一会儿小井打饭回来。”
“好，不着急。”梁盛把盒子放到餐桌上，推向池越，接过他手里的水说：“给你的。”
池越疑惑地拿证件，摸着两个长方形无字白纸盒愣住了，“这是？”
“打开看看。”梁盛坐下喝了口水。
池越也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不可置信地问：“稳定……贴？”
梁盛双手握着杯子点点头。
“这么多？！”池越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你没事吧？啊，不对，不是那个意思。”池越换了个角度，坐立难安地看向梁盛，“我是说，你提了多少信息素？”
梁盛迎上池越的目光，平静地说：“尽我所能。”
“你……”池越却忽然低下头，避开了梁盛，有些害怕似的，只敢把目光放落在他捧着的杯子上，轻轻地说：“谢谢。”
“不客气。”梁盛坦然接受，“别为这些担心，好好拍戏。我这不好好的嘛。”
可池越依然没有抬起头，手搭在盒子上，蜷着手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说了声谢谢，才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梁盛。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梁盛用手指轻扣着杯子，戒指撞击玻璃的声音细细作响。池越迅速地瞥了一眼他的戒指，下一秒转回眼神，朝梁盛温柔地笑了笑。
梁盛心中一缩，意识到了什么，在池越颇有深意、充满理解的目光中扫了一下他的手。
哦，戒指。
他不该来这里还戴着戒指。池越这是刚收了礼不好意思开口？
梁盛收回手，放到腿上。他实在觉得别扭，又站起身，脱下冲锋衣，说：“我先收拾一下。”
“好。”池越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盒子，“谢谢你的稳定贴。”
※※※
小井带着盒饭回来之前，池越已经去剧组读本了。
梁盛跟小井说谢谢，但他明显不想多谈，客气两句就去帮池越盯着服装了。
折腾了一天多，屋子里又光线昏暗，吃完饭没多久，梁盛就困意袭来。
他洗漱前摘了戒指，放到硬盘套的夹层里。
简易的折叠床梁盛很熟悉，和他小时候住在外婆家搭在客厅里的床很像。他躺在床上，拇指勾了勾空荡荡的无名指，很快睡了过去，甚至不知道池越和小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转天梁盛起来时，池越已经去现场了，只有小井殷勤地凑上来，“梁少，起啦？我帮你热一下早点。”
无事献殷勤。梁盛狐疑地看向他。
小井打开微波炉，回头说：“上午主要是越越和男主的对手戏，等下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可以？”梁盛印象里，书中原主结婚后从没去过片场。
“当然。”小井挠了下头发，“梁少，别那么客气。”
说的是带梁盛看看，小井还是给他安排上了墨镜帽子。奈何梁盛挡上半张脸也很有料，跟着池越的助理出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池越原本站在树林里和男主对戏，准备下一场，这时也看过来，朝梁盛小幅度挥挥手。男主问了他什么，他浅笑一下，又看过来。
梁盛没见过真正的拍摄现场，也很少参与这么多人共同协作的工作，有点理解池越不想耽误别人的态度，他跟着小井，找了个导演位后面的位置站定。
很快，导演白永和摄像确认完机位，走到池越那边，和演员讲戏。两位主演纷纷点头，面带笑容，都把手里的剧本递给身旁的场务。
说完了戏，白永无意间朝梁盛这边看了一眼，短促到梁盛几乎认为那就是无意地一回头。
很快，白永看着脚下的地面，点了几个位置，看向池越摇摇头，做了个动作让他来一遍。
池越连比划带讲，感情充沛地走了一遍戏，白永又摇摇头，把剧本卷成一个卷，戳着下巴。
就要开拍了，连遭打击的池越，皱了一下眉。
白永又指导了几句，池越朝男主说了两句台词，白永不置可否，随后很轻地点了头，转身往场地外走。
梁盛看到男主在安慰池越，场务张罗着大家准备开始。池越听着男主说话，手指尖暗暗掐着袖口，好像紧张了起来，和梁盛刚到现场时看到的判若两人。
这就是池越的白月光？梁盛皱起眉，他不懂戏，只是暗暗觉得这导演的风格让人不舒服。尤其是他看向梁盛的那一眼，像一把刻意隐去锋芒的刀，随后就将泛着冷光刀刃挥向对他毫无防备的人。
梁盛替池越不值。更气不过，在他眼皮子地下有人这么伤池越。
演戏的人调整不好情绪，戏就不顺。池越吃了好几次螺丝，废了十几条。场记在梁盛前面站着，叹了口气。
白永让大家休息一下，特意嘱咐池越：“小池别紧张啊，调整一下，顺着演就行，张哥什么状况都接得住。”
男主很客气，摇着头拍了拍池越的肩膀鼓励他。
池越朝梁盛走过来，接过小井递上来的矿泉水，灌了两口才打招呼，“来了。”
梁盛答应了一声“嗯”，跟上池越，往他的休息区走，“你轻松点儿，别听他们那些正统表演理论，乱拳打死老师傅。”
池越一口水喷出去，小井给他擦着，他回头斜了梁盛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也是正统学出来的。”
“哦，那你自信点儿。刚住。”梁盛难得笑了一下。
池越一愣，无奈地笑笑，“梁医生，你还真是……”
梁盛耸了下肩，“有点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