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天的电话最终也没有什么主题，好像只是朋友间的相互问候。
但从那时开始，这种问候逐渐多了起来。只是他们的时间总是对不上，几句话的往来，一天就过去了。
池越凌晨发来他早起化妆的照片，梁盛醒来看到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翻了个身，回道：记得吃早饭。
快到中午，才收到池越的消息：上午是一场打戏，要吊威亚，吃多了想吐。
梁盛锁上实验室的门，边往食堂走，边敲着信息：危险吗？
梁盛重回锦大的实验室，除了梳理项目关停前的文件，还要配合齐教授的课程大纲调整他的大纲，生活又变成两点一线。
池越卸了妆回去补眠两小时，醒来已经过了阳光最毒的时段。再次上妆，准备夜戏。他换好衣服坐在化妆台前，给梁盛发：还好。
梁盛在食堂关门之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关上电脑，拔下一直在充电的手机。他并没有把池越的两个字信息当做敷衍，认真地回：注意安全。
还有两周开学，校园里的人不多，梁盛踏着月色走在夜路上想，又浪费了一天。
信息素提取三天后，梁盛加急定制的两百个稳定贴就已经寄到他的办公室，但直到第四天，他也没能在某次对话中“无意”提起。
今晚，池越还有一次直播。
梁盛打好饭时间刚到八点，他看了眼手机，很快就会有提示弹窗。他找了个靠边的座位，边吃饭边看上次和池越连线的网红之前的视频。
那是个以复刻食物知名的网红，把动漫二次元的食物和方便面袋上的图片实体化。梁盛自己也喜欢鼓捣点儿吃的，看了两个视频还真有些入迷，餐盘里的饭菜很快见底了。
上次直播时，池越也说过，喜欢看着他的视频吃方便面。就好像自己吃到的也是这种精心制作的美味，而不是图物不符的快餐。
看样子，之前吃到梁盛煮的面，池越也是真心实意的高兴。想要不加掩饰地急着公之于众。当他看到黑粉的攻击和梁盛不遗余力的维护时，可能也让池越有了同样的保护欲吧。
梁盛嚼着最后一口饭，嘴角翘了一下。
这几天还真是素材看多了，逮着点事就开始分析行为逻辑。
梁盛拿起靠在辣椒罐上的手机，划走视频，已经快八点半了，还没有小弹窗。他打开微博检查，却发现池越发了一条公告说，今天有夜戏，暂停一次直播。
好吧。
梁盛把手机放进口袋，收拾盘子，准备回家。盘子放到传送带上，梁盛又想，好吧。
往外走的时候，梁盛的脑子是空的。
走到楼梯口，他靠在扶手上，再次拿出手机，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工才能回复的人发了几个字：抽空多睡会儿。
※※※
到家之后，梁盛接到了周旭的视频。
他只有晚上的时间可以帮梁盛处理一些数据上的麻烦。一直聊到半夜，两个人都很困倦，才道别收工。
梁盛洗澡时把手机调到静音，进入他的睡觉准备时间。
他以前的作息也相当不规律，能够睡一会儿的时候，通常都是安排好了工作，不想让谁打扰他难得的睡眠。另外，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需要特别关注的人，从不担心哪个亲近的人三更半夜突发疾病要他陪同。
池越拍戏都是争分夺秒的，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全组人陪着。梁盛最近也知道了他有戏的时候通常不会看手机，要等下了戏才会回复。
上夜戏可能就要等到明早。
尽管梁盛已经快速摸清了池越的工作习惯，他还是在关掉床头灯以后又摸出手机看了看。仍然没有回复。
息屏、点亮重复了很多次后，梁盛认命地取消了静音。
凌晨三点，梁盛如愿被信息铃声唤醒。
池越：刚下戏，今天连轴转，就睡了两个小时……眼袋拖地jpg
梁盛看了一眼，半梦半醒中笑了笑，正准备入睡，又收到一条消息。
池越：对了，明天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池越：我好像有个证件忘了带，你帮我去卧室看看吧。
池越：应该在靠窗的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
三条信息刷过来，梁盛有点清醒了。能让池越大半夜嘱咐的证件应该是很重要的。还是问问比较好。
梁盛：什么证件？
池越：额……你还没睡吗？
梁盛坐起来，打开床头灯：嗯。
这次池越那边好半天没回复，梁盛刚想追问，对面就打来了视频。
池越：“你没睡的话，能现在去看一下吗？我跟你一起找一找，也有可能不在那里。”
梁盛：“好。”
梁盛往外走，隐入黑暗，他带着三分睡意看着屏幕里的池越。
那边也不算光亮，一盏小灯在手机侧面，是唯一的光源，映着池越的半张脸。梁盛问：“刚卸了妆？”
“嗯？”
“脸颊上像搓红了。”
“哦。”池越侧过脸，躲开灯光的直射，“是刚卸妆。”
梁盛没有多想，目光离开屏幕，推开主卧的门，换了前置摄像头。
“你先找找床头柜吧。”池越说，“港澳通行证。”
梁盛翻了几下，里面只有一些池越用来标重点的彩色粘贴。
“没有的话……”池越想了想，“你再看看另一边。”
“也没有。”
“是不是在小沙发茶几下面那个抽屉？”
仍然没有，但梁盛看到了一个敞口倒在里面的纸袋子，不用细看，梁盛第一眼就知道那是登记处发的阻隔贴和稳定贴。
梁盛的镜头还对着柜子，他没说话，屏幕里的池越也没有继续指挥，顿了一下才说：“都带上就好了。”
“你的脸不是卸妆弄的吧？”梁盛没把镜头切回来，等着池越解释。
“易感期反复。”池越的声音低了几度，像是在认错，“不严重，和今天睡太少也有关系。”
撒谎。梁盛有些生气了。
他想责问池越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就为了拍那个破戏吗？
但说出口的却收敛很多，梁盛问：“为什么不带这些？”
池越低下头，像是在躲避不存在的对视，“带少了。”
看到池越不想多说的态度，梁盛心头堆起许多怨念。他因为怕池越的稳定贴不够用，脑子一热冒着风险跑去提取了超量的信息素。池越倒好，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现在就像他在窥探别人隐私一样不道德。
“好吧。”梁盛今晚第三次说起这个词，咬了下后槽牙，舒了口气，才继续问：“你的证件到底在哪？”
“稳定贴……”池越忽然鼓起勇气一般，看向镜头，寻找着他看不见的目光，“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寄过来一些？”
梁盛被池越递过来的眼神激了一下。在那种充满歉意的目光里，梁盛恍然明白了，找港澳通行证干什么，池越是不好意思开口，想让他自己翻到稳定贴而已。
梁盛轻笑了一声，并不戳破，他说：“好，那给我个地址吧。证件呢，还可能在哪里？”
池越也笑了笑，“那……你再看看衣帽间最右侧的拉门？”
※※※
第二天一早，梁盛就准备好了比池越期待得更多的稳定贴，但当他去查快递的时候才发现，池越拍戏的地方还真是“荒山野岭”。
梁盛联系了好几家快递，得到的回复都是只能送到距离山村五十公里的县城。就是这最后的直线距离五十公里路，盘山道需要大半天的车程。
当然了，那种山间的村落也不会有很大的快递需求。
其中一个快递的回复最为积极，那小哥说：“大哥你放心，我们流水单里有一个大宗的也是给他们剧组。你就把快递寄到县城的配送点，到了就剧组的人去取。丢不了。”
东西应该是丢不了，梁盛想，池越可能会觉得丢人。
稳定贴这种东西一旦被曝光，免不了惹人猜测，造黄谣都有可能。
东西寄不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相熟的人带过去。组里知道他们情况的只有小井，但他又不可能放下池越不管，来跑这惹眼的一趟。
梁盛思来想去，轻敲了两下办公桌，有了主意。
他打开旅行软件，搜索到达县城最近的交通路线。还好不算太复杂，他坐今天半夜的红眼航班到达最近的城市，然后赶上午的绿皮车，下午两点就能到县城，然后租一辆车上山。顺利的话，第三天他就能回来。明天就是周六了，不耽误工作。
一切构思完毕，梁盛兴奋着下了单，回家收拾好衣服，踏上旅途。
池越连续上了几天夜戏，梁盛怕他不让去，更怕他惦记着而睡不踏实。直到第二天，他买到达县城租好车，才把火车票放在池越的港澳通行证上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好好工作，晚上就能看到你的快递了。
※※※
池越收到消息，是睡醒午觉之后。
他又惊又喜地在屋里转了两圈，跑去把消息告诉小井。
哪知小井翻了个白眼，“你还挺欢迎他？”
“人家大老远来给送东西。”池越说话时根本压不住笑意。
小井可不管他，依然冷眼旁观，“别人问起来，你们的关系是？”
这可难住了池越，“那怎么办？估计已经快到了。”
“表哥。”小井说，“不能更多了。”
池越给梁盛发了消息，但路上没有信号增强设施，梁盛始终没有回。
池越不得不在唯一没有夜戏的晚上，给自己加了一场戏。
好在天刚擦黑的时候，他就看见一辆红色的小货车从村口的窄路上开进来，朝他闪了两下大灯，停在他身边。
梁盛走下副驾，谢过司机，还没来得及关门，就看池越凑过来，喊了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