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微博被池越取关让，梁盛感觉很别扭，心里压着一口气，如果现在能见到池越，他确定自己会直接质问。
但池越第一程的戏要赶在枝繁叶茂的季节完成山里的实景拍摄，他们远隔千里，一个视频追过去讨说法，显得梁盛小气。
这种状态折磨了梁盛好几天，只有在琢磨讲义大纲的时间里，能让他抛开池越的影子，完全沉浸。
梁盛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更计较池越的态度，还是更在意池越的身体状况。
叶坤告诉他，已经安排好定制稳定贴、随时可以去的时候，他始终紧绷的状态忽然放松了许多，他好像突然有了判断，池越取关的事对他来说不再重要了。
恰好是这天，梁盛终于等到了池越的下一场直播。
池越直播前三小时发了公告。梁盛收到“特别关注”的提醒时，正坐在叶坤安排的私人医院的信息素提取科门口排队出神。
手机“叮”的一声， 他无意识地划开手机，看到这条提醒。
他翻转手腕，想看看时间，没看到手表，才回过神，又看了眼手机。
快八点了。
梁盛转过头看了看，还有两个人在排队。
这种信息素提取加急业务，通常是给信息素紊乱患者的家属做的，不违法，但加急费用很高，不属于正常营业范畴，都是在停诊之后进行的。
每个人的信息素提取大约需要一小时，从这里回家的车程大约半小时，而池越的直播也只有半小时。梁盛无论如何都没法在回家之前看上直播了。
想一想是有一点遗憾的。梁盛很想在家里看，就像那个人还在房间里。
他把自己的这种依赖感看做是初来乍到的一种雏鸟情结。他来到这就和池越纠缠不清，一朝被冷落，总会恋恋不舍。
过了很久，他前面已经没有了其他人，他看着手里的信息素提取告知单上的十余条风险告知条款，忽然想到当初他选择做干预药时的初心——能够让ao人群在信息需干预之外，有更多的选择去治愈自己的精神世界。
梁盛想，那现在何必这么纠结，如果真的赶不上，也就算了。选择提取自己更多的信息素帮池越度过易感期波动，不也是一种自我治愈的过程吗？
※※※
信息素提取室的医生喊梁盛进去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老先生戴着口罩，也难掩疲惫。
梁盛把填好的表格交给他，多问了一句，“您好，我能不能在限定的范围内提取最高的量？”
“太伤身了。”医生翻动着告知书，“这个表很多人都不会填实情，你确实是医生吗？”
“算是。”梁盛解开两个扣子，趴到治疗床上，“算半个医生吧，主要搞科研。”
“在技术标准范围里提取多少都行，只要监控仪不报警。但我还是要口头告知你，伤身。”医生把看完的表格翻回到其中一页，“尤其是对你这种刚做完信息素纠缠，匹配度又不高的人来说。有这功夫，还不如先回家好好培养感情呢。”
“我先生长期在外面工作，不得已。”梁盛说完，耳根一热。他这话说的有点自作多情，好像池越不在外面工作，就有必要“培养感情”一样。
医生微微抬起头，从老花镜上面看向梁盛，“什么工作啊，还能收不到快递？快用完了你再过来多好。”
“他最近在山里。”梁盛调整了一下枕头。
医生点点头，站起来给他的腺体进行消毒。
微凉的酒精触感，让他想起结婚登记那天，虽然都是心甘情愿，但那次记挂着父母，这次换作了池越。
梁盛半张脸贴在枕头上，含混不清地和医生闲聊起来：“他的易感期比较敏感，最近又很累，多准备出来有备无患，他心里踏实。”
医生准备了一支置换混合液，仰头敲着空气，听到梁盛这一番言论，干咳了一下，“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看着没有气泡了，低头推进梁盛的留置针中，“浪漫能当饭吃？能保住他易感期？”
梁盛笑笑，没再接话。
※※※
梁盛从提取室出来时，眼前仍是一片天旋地转。除了信息素纠缠那次以外，他并没有亲自做过提取，纠缠提取只是抽少量的用来混合和做备用稳定贴。
这次实在提取太多了，到最后，机器还没有报警，他的腺体已经肿胀发疼，难以释放信息素了。梁盛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被医生摇醒的时候，他的留置针已经拔出来了。
梁盛坚持着走到停车场，打开车窗，夏末的夜风干燥舒适，他甚至想在车里睡一觉算了。
此时已经快到午夜，梁盛放倒座椅，点亮手机，想看看池越有没有下线，哪知道池越正在和一个网红连线。
“这个是我昨天准备好的一个肉卷。”网红拿着一块捆着麻线的肉，用刀切了一片，“所以大家想吃这个还是要提前准备。”
分屏画面右侧，池越咽了下口水，没注意到屏幕上迅速被冲掉的“drlng已进入直播间”，“这看着也太好吃了吧……是不是最后用喷枪烤一下？”
“对。”网红侧着脸朝镜头笑了一下，“喷一下让油脂更充分地释放，更香，口感也更好。”
“好想来一碗。”池越毫不掩饰羡慕的神色。
网红把切好的肉整齐地码好，拿着喷枪烤着，不忘和池越聊天，“等你拍完戏回家试试，上次看你发的照片，也很好吃。也是复刻方便面吗？”
“不是。”池越简明扼要地答道，回避似的低头看了眼粉丝弹幕，回答了两个粉丝问题。
梁盛皱了下眉，换了个侧身的姿势，不小心蹭到腺体，感到一阵麻酥酥的疼。池越捡着弹幕里和那碗面不想管的事回答，语速很慢，不知道是在琢磨还是累了。
“这样就做好了。”网红说，“感谢大家看直播，这个形式还挺好的，今天特别高兴的是碰到了池越。”他也回应着粉丝的弹幕，“是，池越看起来有点累了。”
“还好。”池越夸张地笑了笑，“我以前总看你复刻方便面的视频，然后自己在那吃方便面。刚我助理给拿来一个和你样的！”说罢，池越果然从屏幕后面变出来一盒豚骨拉面的方便面。
“哈哈哈哈。”网红大笑。
但池越的弹幕瞬间变了风向。
“？？？猝不及防的软广？”
“过于生硬了吧！”
“越越……达咩……”
“围观黑粉刷屏……”
梁盛眼见着池越垂眸扫了一眼屏幕下方之后，原本充满笑意的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碍着不能在直播里失态，他强颜欢笑地看了眼方便面说：“这可不是软广。我哪儿那么大面子给这种大牌做广告。”
弹幕又是一片刷屏。
“呵呵。您捧了。”
“不敢当不敢当。跟你比，无大牌。”
池越的眼神偶尔还在看着弹幕，只是不再回复了。他慢条斯理地撕开料包，调侃着：“你看，我这儿没有现熬底汤，但我这浓淡可调节。”
时间已经跳过00:00。
梁盛无法猜测池越这次直播营业是不是也有脚本，但他能看出池越累了。
他的锁骨往脖颈上蔓延着不明显的红意，像是易感期时的样子。至于为什么没有更向上蔓延，梁盛猜测，那可能是粉底的功劳。
在梁盛看来，屏幕后面的池越是个十足的小可怜。高强度的拍戏，直播到午夜，饭也吃不饱，还要承受来自网络的恶意。如果有任何一种可能，梁盛都想替他挡一挡。
但他不能。他现在在池越的直播发弹幕，就是对他更大的伤害。
梁盛关了直播，打开微信，希望池越还没有把微信拉黑，琢磨了半天，发出三个字：早休息。
还好，没有拒绝接受的自动回复。
池越还在直播，肯定没空回。就算他看到了，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回。
明明早晨已经想开了，池越取关不重要，池越和他划清界限不重要，还没过24小时，梁盛就想反悔了，再一次陷入纠结。
他内心里有一把火越烧越旺，很想在那三个轻描淡写的字后面告诉池越，就算外面有再多恶意，也有人想要关心他。
在和池越短暂的相处中，总有愈发明确的情绪在拉扯着梁盛的神经。
但这些，似乎又都与池越不大相关。池越只是在那里，在一个不远不近、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就足够能吸引梁盛的目光，以至他脑补出一系列的跌宕起伏。
结婚也不过是池越靠近理想的手段，梁盛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同样的那一枚，池越走之前就已经摘了。
梁盛感到一阵无力，他突然想，池越并没有说需要稳定贴，他贸然地送去一堆，会不会也是给他造成压力？
他熄灭了手机，闭上眼睛，想要静一静。
没过多久，困意袭来。
半梦半醒之间，梁盛看到手机在一旁安静地闪动，上面是池越的名字。
这着实吓了梁盛一跳，赶忙坐起来，生怕池越挂断，滑动了接听键。
“你……”池越欲言又止，“睡了？”
“还没有。”
“哦，这么黑。在外面？”
“嗯。”
“我刚下直播。”
“嗯，看到了。”
“嗯。”
气氛逐渐尴尬，梁盛不知道池越打过来有什么事，又不敢多问，怕他一句“没事”就挂断。但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开启他的关心。
梁盛抬起左手揉了揉额角不存在的伤疤。
然后他看到对面的池越忽然眼神一亮，淡淡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梁盛问。
池越的笑意更加明显，摸了摸领口之下藏在t恤里的一个吊坠，一低头，说：“没什么。”
梁盛感到莫名，但好像在看到池越笑起来的一瞬间再次感到释然，那些担忧消失了，他的关心也不必再说。
“你也早休息。”池越说，“微博的事别在意，怕影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