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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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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池觉得他家郡王今天一下午看起来都怪怪的,那双中原罕见的蓝色眼瞳亮得惊人,唇角也一直弯弯的。

    此时清池才后悔自己白天干嘛又管不住嘴,他……超想问的好吧?

    拉磨的小毛驴一样一遍遍的在自家郡王身边转了半天,清池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抓心挠肝,赔着笑问道:“殿下,到饭点了,殿下有没有想吃的,小的去给殿下下厨。”

    陆归云含着笑意瞥了他一眼:“到酉时了?”

    “殿下……”清池瞬间哭丧了脸:“您就饶小的一回吧……您瞧,这时辰了,您也该用膳了。”

    陆归云好笑的一摇头:“罢了,你去点算一下人头,去得意楼叫……不,算了!”

    刚想说叫几桌酒菜回来,突然想到什么,话音说了一半就改了口:“去取二十两银子,叫上云旗他们,去得意楼自己吃吧——不准饮酒。”

    清池闷声应了,刚想走却又想起来:“殿下,您不跟我们一起去?”

    “本郡王还不饿,你们自己去就是。”

    “那,要不小的叫酒楼单给您送……”

    话未说完就被陆归云矢口截断:“不必,吃你们的就是了,也不必再另带回来。”

    清池愣了,偷偷再瞟一眼陆归云的神色……这也不像生气的样么,怎的连饭都不想吃了?

    “那殿下吃什么?”

    陆归云凉飕飕的瞪了他一眼:“再多嘴,罚你一个月。”

    清池瞬间就蔫了,虽然心里仍觉得不解,却到底不敢再开声,只蹑手蹑脚的去中庭招呼那些充当工匠的亲兵们自去用饭。

    耳边终于清静了,陆归云的唇角不自觉又翘了起来,须倾,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在怀中摸摸,掏出一只荷包,慢条斯理的打开瞧瞧,里边只剩了少半包肉干。

    荷包本身并不大,说是少半包,也不过就是还有几根罢了,叼了一根在嘴里慢慢嚼着,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瞳不期然又浮现在面前。

    ……我有钱,我养你呀。

    陆归云扶着额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仿佛又看见那个傻兮兮的小丫头,不管不顾的将头上的珠花身上的小香囊小玉佩包括颈子上的璎珞都薅了个干净,小小的手帕包成一包塞到他手里说——我有钱,我养你呀。

    ……都死过一回了,还是这么笨。

    陆归云笑容微敛,所以今日那头疯牛……当真只是意外吗?

    虽然当时气怒之下曾质问唐家另一个姑娘,但事后冷静下来,陆归云也并不是蠢钝之人,她当时的反应,放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确实不奇怪。

    单手习惯性轻叩着身下太师椅的扶手,白日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街景如同又在眼前。

    疯牛狂暴,已经有追人顶撞践踏的行为,以它当时的冲撞路线,唐卿卿和她那堂姐除非各自身怀武艺,能够以比疯牛更快的速度进行闪避,否则就凭两个弱不禁风的女流,确实……那个唐什么的女人就算是想推唐卿卿出去抵挡,她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不。

    陆归云又一次修整了自己的猜测。

    关键是……她没有理由再去害唐卿卿才是。

    如今已经不是前世的此时,唐卿卿没有被赐婚给陆子墨,那个唐什么玩意的女人就算是有心想要入主宁王府,也不应该再视唐卿卿为绊脚石了才是。

    害人总要有理由。

    一条人命,总不可能轻飘飘揭过,那女人若敢伸手,又怎么可能会愿意连自身都一并牵连进去?

    更何况随着一张圣旨,唐卿卿和陆子墨之间已经注定再无可能,按理来说,那女人不应该还针对唐卿卿。

    陆归云静静的扶着额头,眉头却皱得死紧——是有什么地方仍然被自己疏漏掉了?

    莫非当真只是意外?

    陆归云慢吞吞的一点点嚼着肉干,等最后一根也终于入口,清池和云旗等人也已经吃饱喝足回转了这尚未完工的郡王府。

    “殿下。”清池瞅着夜色之中老神在在的自家主子直犯愁,犹豫半晌,才终于问道:“小的还是给您去煮碗面吧?”

    陆归云赶苍蝇似得摆摆手,清池就不便再劝,嘀嘀咕咕的站到了一旁,倒是云旗留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道:“主子这是有情饮水饱么?”

    “聒噪!”陆归云瞪他一眼:“吃饱喝足,就别闲着了,白日里那头牛是怎么回事?可查到什么?”

    “您不早说,人都抓进京兆尹了。”云旗耸了耸肩,见陆归云冷飕飕的瞥过来,这才又道:“是个庄稼人,给城里酒楼送瓜菜的,京兆尹录的口供上供称送到之后因为不忙回转,就卸了辕,谁知就一转身的工夫,就有孩童顽皮,扔了鞭炮在牛身上,这才惊了。”

    “真?假?”

    “真的。”云旗眨眨眼,年轻的面孔上笑嘻嘻的:“那孩子也找到了,承认扔了炮仗,只是……”他话音故意顿住,半晌不见陆归云追问,没奈何,只得说道:“那牛却未必是这么惊的。”

    这一句听得陆归云终于提起了些许兴趣:“真相呢?”

    “头儿!”云旗嚷了起来:“那得去剖牛尸,不等入夜怎么干活,您也不能拿我们当牲口使唤啊。”

    “别妄自菲薄。”陆归云把手中那已经空无一物的玉色荷包往怀里一塞,起身拍了拍云旗的肩:“你们明明比牲口好使唤。”

    一语说完,转身自顾就向外走。

    云旗在院子里气得跳脚——气死他了!当初就不该脑子一热就认了这么个毒舌的家伙当主子,如今再说不想干了……还来得及吗?

    &

    精致华贵的书房中,陆子墨正执笔细细描画着一副美人图,画卷上的美人窈窕纤细弱柳扶风,指间小白云细细的笔锋精巧的一勾,美人腰间宫绦飘垂的带尾就完美的荡起了一个灵动的弧度。

    望着那美人空白的脸,陆归云若有所思的停顿片刻,却没有填补五官的意思,笔锋一转,继续去勾勒飘逸的裙摆。

    “主子,京兆尹的那份口供,被人翻动过了。”一名相貌平平的便装侍卫单膝点地:“咱们不是唯一盯着此事的人。”

    “哦?查到是谁的人么?唐家?还是……”

    “回主子,唐家是明着去的,在京兆尹抄了一份口供带走,后边的那批……”侍卫垂了头:“眼生的很,暂时看不出是哪一方的人。”

    陆子墨闻言轻轻的呵了一声:“那就是老五的人了。”

    侍卫恭敬的低着头。

    “他从军四年有余,在边关不可能一点势力没养起来,京中连你们都认不出的,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人了。”

    陆子墨语音平平,手中那支细细的小白云却再也落下去,悬停了片刻,终于还是被他扔到了一旁。

    小白云纤细的笔尖在美人图的一角滚出了一条崎岖的墨色。

    “跟着老五回京的都是什么人,有多少,查清楚来报。”

    侍卫应命,迟疑一瞬,问道:“京兆尹那边……可要收拾干净么?”

    “收拾?”陆子墨抽了块帕子慢慢的擦着指尖,沉吟片刻竟是一笑:“收拾什么,叫他查。”

    “可……”

    “等他查到东宫头上,到底能有几斤几两,应该也就能看出来了。”

    一个初涉朝政的东宫储君,和一个战功赫赫又有左相撑腰的郡王,斗起来想必是极精彩的。

    陆子墨笑容清朗,换了一支崭新的小白云,细细的在那五官空白的美人图脸上,描出了一弯黛眉。

    夜色渐沉,唐卿卿刚刚沐浴完毕,一头长发用巾子绞得干松松的,缎子似得垂在堇色的寝衣上,手中闲闲的握着一卷话本子,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今日她是被陆归云送回府的,郡王府没有建成,府中一切配置都没着落,自然也就没有车驾这种东西。

    唐卿卿依然是被陆归云圈在身前送回的相府。

    纵然大楚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但这般光天化日就大喇喇两人共乘一骑的模样,依然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唐卿卿又羞又气,要是装作若无其事,便不免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指指点点,要是将脸儿藏在陆归云怀里,姿势又会更让人想入非非,进退无路,左右为难。

    从那破宅子到唐家的这段路成了唐卿卿最难捱的时间。

    偏生陆归云恍若不觉,优哉游哉的控着马儿不紧不慢的缓步而行,唐卿卿忍着羞赧几次催促,都被他当了耳旁风。

    等终于到家,唐卿卿已经根本不想再理他。

    直到现在,白日里那几乎无地自容的难堪依然让唐卿卿浑身都不自在。

    而更让她不自在的,就是她明明已经那般低声下气的求他,对方竟然只如同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似得笑了一场,直到她下马回了唐府,那厮都没点头。

    ——果然就是混蛋极了!

    唐卿卿愤然的捶了一下床榻,些微的动静却引来了在外间守候的香柏。

    “姑娘,可要歇息了么?”

    “你先睡吧,我再看会书。”

    唐卿卿此时心情还乱七八糟的,哪里有睡意,香柏闻言,便将烛台移到唐卿卿身侧,又去放下了床帐,撩开半面,叮嘱道:“姑娘可不好看到太晚,留神伤了眼呢,婢子就在外间守夜,姑娘有事唤我就好。”

    香柏手脚麻利,不过片刻,屋中已是清幽寂静,唐卿卿胡乱的又翻了两页书,这本书她是看过的,此时再看,分明也是无趣,刚想搁手去睡,冷不防一侧的窗棂上传来了细微的敲击声。

    唐卿卿疑惑的望去,屏息之间,轻叩声再起,她起身蹑手蹑脚的推开了窗扇。

    夜风之中,一身玄衣的陆归云身披月色站在窗外,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五殿下?”唐卿卿惊讶的抽了口气:“您怎么……”

    “饿了。”

    “啊?”唐卿卿瞪圆了双瞳。

    “穷,钱都拿去修宅子了。”

    “你不是说养我么?”

    明明出口的是窘迫之言,陆归云却脸不红心不跳,只理所当然的一摊手,晶蓝的凤眸中蕴着笑意,一瞬不瞬的望着烛光映照下的小姑娘。

    “可还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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