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厨房旁边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又宽又长的窗户，陶晗捏着手机站到窗前，向上望见墨蓝色的夜空，散布着数不尽的星星。
温行雨她，到这里来了？
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她把手机收起来，回头看向安静地守候在厨房口的许明纲，轻轻一笑。
“我们来点餐吧。”
温行雨全程带着口罩墨镜，来到这座繁忙的小城市，城际线的空中，星星更加明亮，她漫无目的地驾驶租来的小车，游荡在稍显混乱的街上，想象陶晗学生时代生活的样子。
放学后，她会不会偷偷和同学到公园逛夜市？会不会绕远路到这里的书店，翻很久的书？陶晗穿着校服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浮现，形象源自她们曾拍摄过的校园风杂志，她忽然又觉得，陶晗乖巧懂事，应该是一放学就老老实实上父母接她的小汽车，回到家先做完作业，听十几分钟音乐，温习课业，就上床休息。
温行雨忽然一脚踩下刹车，正巧停在一所小学校门前，她惶然意识到，陶晗很少跟她讲起小时候的事，她所知的不超过粉丝的认知。
不，不是陶晗不跟她说，而是每次她想要说起，都被自己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
温行雨对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面目可憎，想要起步，眼里却突然变得模糊，正在这时后面有车急鸣喇叭催促，她手忙脚乱地摸到纸巾擦干眼，在造成交通拥堵前冲出去。
绕来绕去，温行雨被路边的小烧烤摊勾住了鼻子，肚子一阵哀嚎，才想起早上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夹杂着辣意的辛香味飘进来，她忽然很想尝尝这种路边摊的小吃。
她下车，用帽子口罩挡住自己的脸，走到小摊跟前，蔬菜和肉类的串排列在旁，炭火在铁架下燃烧，浓厚的烟气扑面而来，小摊老板娘动作熟练，顺手洒下辣椒面和葱花，交给上一个顾客。温行雨压低声音，开始点餐。
“韭菜，藕片，土豆，年糕，鱿鱼……”
这一夜，她一直在城市里穿梭，走进繁华的商业中心，在市郊看零星的灯火，到大商场的游戏中心看中学生打游戏，到河边看船只往来，最后，终于沿着导航来到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门口，望着这连外饰灯光都透露出繁华的高楼，打开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
陶晗没有回她的消息。
该如何消磨剩下的时光？
她把车停进停车场，办理好入住手续，坐上景观电梯，透过玻璃看着这城市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
忽然，她双手贴上玻璃，目光怔怔地向对面大楼的露台望去，花坛环绕的雅致天台中，一男一女正围绕在石板烧烤台旁，那男的身姿挺拔，举止稳重，全权负责烧烤，而那女人，慵懒地坐在一旁撑着脑袋，和男的有说有笑。
那熟悉的侧脸，正是陶晗。
温行雨的手缓缓垂下，电梯迅速上升，她和那两人之间的距离以无法扭转的架势迅速远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小，再也看不清神色。
叮——
电梯到达她的楼层，可她仍贴在窗边，死死盯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影，身后忽然传来疑惑的声音：
“客人要下楼吗？”是个微笑着的女侍者。
温行雨受惊一般回头，又迅速回过脸，这转瞬之间，陶晗和那个男人已经起身往屋里走，两秒就藏匿进一栋同样富丽堂皇的建筑。
她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女侍者不敢贸然打扰，神情尴尬地站在原地。
“不好意思，我要下楼，你也要么？”她没有回头，女侍者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不了，您请……”
温行雨抬手按电梯，背影逐渐消失在电梯门后。
陶许两家父母仍在热烈交谈，陶晗和许明纲在一旁的沙发上对坐。
“明纲哥，你觉得婚姻需要爱情吗？”陶晗望着窗外，好像在聊刚吃的菜品一样随便地说。
许明纲无声地笑了一声。
“恋爱是需要的，婚姻却不一定。不过，婚后可以培养。”
陶晗但笑不语。
“不过，一个理智而清楚利害的人，和沉迷爱情内心痴狂的人，你会选择哪种？”许明纲坦然地面对她。
“你真是一点也不掩饰。”
“这就是我的诚意。”许明纲微微点头致意。
陶晗见父亲在跟自己招手，起身向许明纲道别。
父亲喝了酒，回家是陶晗开的车。
“许家有个远亲的大哥在省上，很有影响，只是快退了，都觉得这婚事挺好。明纲这小伙子，在我办公室干活勤快仔细，观察力强，是个很好的苗子，人品也不坏。”陶齐望兴奋地说，“晗晗，你觉得他怎么样？”
父亲很少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话，尤其是这种他有明显倾向的事。陶晗含糊地说：“是个很好的人。”
父亲醉了，只当她很喜欢，于是更加滔滔不绝赞扬他眼中的女婿。而陶晗的心思却不在这。
有辆车一直在跟着他们。
陶晗故意绕了稍微偏僻的路，那辆车仍紧跟不舍，她逐渐紧张起来，加大油门，那辆车也随即跟上来。
会是什么人？许家的？还是父亲的什么仇人？
陶晗决定冒险减一下速，后车并没有防备，陶晗从车内后视镜上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脸，她心中一滞，捏住方向盘的手逐渐握紧。
是温行雨，不会错。
以为被人跟踪的紧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爽的感觉。
她到底为什么来这？又这样像贼一样跟踪，还想从她身上汲取什么？
陶晗心里烦躁起来，以极限的速度冲回小区。物业的栅栏在她身后放下，温行雨的车被拦在外面。
再也不能从后视镜中望见那个陈旧的小车，陶晗却并没有松口气。莫名其妙地跟来，又毫无作为地停下，温行雨随随便便就把她的心境搅得一团乱。
跟温行雨有关的事，只会让她苦恼。
陶晗甩甩头，径直往地下车库去，坐电梯回到住了十多年的公寓。
她没有开灯，拉开窗帘，从自己的房间往大门那边望去，能看见那辆灰色的小车，正以龟速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徘徊。
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恼怒，她刷的一声把窗帘拉上，迅速收拾躺好，闭眼，只想把外面那辆小车给抛在脑后，结果却越来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意全无，爬起来拨开窗帘缝看出去，温行雨竟然就把车停在门口不远的街边停车位上再也不动。
她咧嘴冷哼一声。
隔得太远，看不清车上有没有人，车内确然没有灯光。
外面天气很冷，温行雨是在车里躺着，还是下车在街上游荡？
她刚一思索，就暴躁地跌回床上，好像要把脑内的想法抛落。
温行雨自己会处理好自己，用不着担心。反而该担心自己，不知道温行雨这次来还想怎么折磨她，知道她逃了，就穷追不舍，真是可怕。
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是早晨六点，冬天，天还是黑的，陶晗站起来，外面已经有买菜的小商贩在人行道上摆摊，而温行雨的车，仍停留在原位，依然看不见温行雨的身影。
“早上的菠菜很新鲜，去买一点吧。”她喃喃自语，披上衣服，戴好口罩帽子，坐电梯下楼。楼下没什么人，陶晗不用担心被认出，她特意寻了条隐匿踪迹的路线朝大门口逼近，一暴露在门口，就把目光抛向早已锁定位置的小车。她敏锐的目光立即捕捉到，驾驶座上原本坐着的身影突然向副驾驶倒下，躲起来就像没人在里面一样。
陶晗忍不住笑出声，口罩挡住她的脸，外人看不见。她用余光打量着车里的动静，一边到老奶奶跟前选几把菠菜，又拣了两株冬笋、沾着露水的蘑菇，直到付完钱提着所有菜准备回家，温行雨再没出现在驾驶位的玻璃上。
陶晗觉得可笑，向小区前进，却在门禁前骤然停住脚步，然后迅雷般转过身，能看见小车微微一震，她迈着矫健的步伐笔直朝小车走去，绕过去站在副驾驶窗前，路灯映出的影子透过车窗落在侧倒的人身上，温行雨还掩耳盗铃般一动不动。
陶晗抬手敲响玻璃，温行雨像被吵醒的小动物一样身子一抖，以陶晗见过的她最缓慢的速度直起身子，目光躲闪地迎接陶晗冷冰冰的目光。
“哈……哈喽？”
陶晗敲了敲车窗，温行雨连忙把车窗摇下来，对那张僵硬的脸又说：“哈喽？”面上全是尴尬的笑容。
陶晗绷着脸，一点台阶不给她下。
“你躲什么躲？”
“那个，我蓝牙耳机掉到座位下了，”她挠挠头，又补充一句，“还没找到。”
陶晗非常明显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在这？”
为什么？
温行雨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低头盯着方向盘，失去面对陶晗质问的勇气，毫无自觉地搓着自己的食指。
陶晗不耐烦地扭了扭脖子。
“你别待在这，会让我很苦恼，随便找个宾馆住下，干完想干的事，就回家去。”
她转头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温行雨的身体骤然松垮下来，她颓然地靠在座椅上，目光追随者陶晗直到她进入大门消失在拐角。
“陶晗，如果我说，我想干的事是把你带回去，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她哑然扯扯嘴角，仰面闭眼，随后，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开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