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翌日一早,之前的低烧进入新阶段,陶晗开始咳嗽,为免伤到嗓子,天蒙蒙亮她就赶车去医院。
“不和行雨一起走?”夏茸素有早起习惯,正准备晨练。
“不了,替我跟钟弦姐——咳——道别,过几天再来看她。”陶晗叫了的士进小区,上车,挥手。
夏茸有种预感,回头往上看,二楼温行雨的房间,透过玻璃能看见窗帘正缓缓合拢。
冬日的寒风刺骨,夏茸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回健身房活动。
在跑步机上跑了不到两分钟,温行雨穿着件黑色的运动短袖推门进来,夏茸瞄了她一眼,没人说话。
健身房空间宽敞,器材一应俱全,朝霞映照在落地窗上散发出透明的浮光,靠窗的划船机被光影切成两半,空气中回荡着跑步机运转的机械音和夏茸稳定的步伐声。
温行雨身从后抓住手臂,如入无人之地般闲庭信步绕墙走,审视脚边各式各样的器械,最后走进窗边的阳光里,轻笑一声,“你这些器械,给钟弦用吗?”
哔的一声,夏茸调快了速度,呼吸逐渐沉重,没有回答。温行雨大咧咧坐在划船机上,抚摸器械上高档牛皮垫,说:
“夏茸,真不够意思,我是你表妹吧?你把她藏在这里不跟我说?你算她什么人?”
回应她的是拳头砸在控制屏上的声音,夏茸把跑步机关掉,一跃跳下机器,目光凶狠,望着面色平静却更显挑衅的温行雨。
“你又吃错药了?”夏茸不屑地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原话还给你,你算她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她在哪?”
“我是她……”
“前搭档?”夏茸冷笑一声,着重强调“前”字,“我不想跟你一样像小学生争谁跟她关系更好,但我提醒你,她是我发掘出来的,是我带她进圈,是我跟她签约,也是我提议让你和她组合出道,何况你们最后也没能出道。你不要把她当成你的所有物!”
“是不是她不想见我?”语气那么强硬,眼神依旧执拗,可她咬着嘴唇的样子,仿佛稍微泄气声音就会变得颤抖,眼睛里闪着的光就会变得晶莹。
闻言夏茸一声吸气,仰望天花板,脚步不耐烦地走动,她重重叹了口气。
“她很累,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夏茸忽然觉得还不如缄口不言。温行雨走到她面前,身子僵硬,好像一松懈就会东倒西歪。
“她恨我吗?”
夏茸被搅得心烦意乱,不愿回答。
“她是不是很痛苦?”
“行雨!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所有人都要向前看!她也是,你也是!她已经努力在摆脱阴影了,你……”
“摆脱?”温行雨惊讶地吸了口气,“那这是什么?”她以迅雷之势抓住夏茸的手腕,将她的长袖往上抹,夏茸躲避不及,只能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抓痕暴露在凉幽幽的空气中。
“昨天我就看见了。这些,是她做的?我印象中的钟弦,从来不会伤害别人!”她哽咽了一下,“因为我,她才变成这样的……”
夏茸心中一股火焰烧起来,挥手狠狠甩开温行雨,“你不要妄自判断一个人是什么样!她还是那个钟弦,只是任何人心里都有见不得人的情绪,忍不住对亲近的人发泄……温行雨,这话是我提醒你,你不要再仗着陶晗想亲近你,就把自责的情绪发泄在她身上!这样,太懦弱!”
懦弱?这种刺耳的词再次进入温行雨的耳朵,电击一样霎时把她的心搅得一团乱,胸膛像火炉一样变得滚烫,她觉得有谁拿着锣鼓在她耳边重重敲响,震得她大脑轰鸣。
“懦弱……”她怔怔地低语,夏茸也失去耐心,把满是伤痕的手臂靠近温行雨的脸,“现在你看见了,以后忘掉。舞蹈老师在催你们了,元旦跨年晚会,还有元宵节目,你们俩别给我出岔子。否则,我要你赔钱!赶紧回公司吧。”
她下了逐客令,用眼神逼着温行雨离开。
温行雨站在门口的石板上,回身望一眼这栋在山风中屹立不倒的别墅,双手插进兜,没有告别,独自离开。
很快就到了跨年夜,温行雨和陶晗在休息室等待,经纪人周念云进来看见二人间如冰河般的隔阂,被惊吓得小心翼翼提醒:“快到你们了,台上彼此多笑笑啊。”
温行雨啪的放下把玩的香水瓶起身,正要抬腿,陶晗却先她一步出门。
她望着转眼消失在门框的陶晗的影子,心里忽然一紧,扯了扯领口,呼一口气出门,追上陶晗,但陶晗没有像往常一样顺手挽住她,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习惯了陶晗主动,她却有些动摇。陶晗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在电视直播上暴露两人不和的事实?
已经到达幕后就位了,陶晗还是不咸不淡,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温行雨意识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一股即将搞砸一切的恐慌在心间游走,旁边导演在喊倒数,眼前的巨幕正裂开一条口子,向两旁缓缓分开,白色的舞台烟雾喷涌而起,温行雨感觉到全身血管在勃勃跳动。
该怎么办?她从来不愿搞砸工作,以前她那么游刃有余地在镜头前举止亲昵,全然是清楚陶晗一直在等待,随时会配合她表演。可现在,她竟然担心现在去牵陶晗的手,会被刻意躲开而落空。
马上观众就能看清二人的状况了,温行雨望着黑压压的观众席,咬牙向侧方伸出手,想要如编舞计划牵手出场。
可手刚刚抬起,就感觉一股冰凉细腻的触感阻断她的行动,掌心被熟悉的物体包裹住,她受惊一般侧头,只见陶晗面色如常,笑意温暖,一如既往,主动握住她的手。
霎时间,温行雨的心跳生生漏了一拍,身体好像开始坠落一样发凉,她浑然未觉自己的情绪被陶晗玩弄于鼓掌之中,如同被推下悬崖,又被云层接住,巨大的起伏让她大脑空白,忘记接下来的行动。
但陶晗神情平稳,眼神温柔地注视着身旁的搭档,嘴角缓缓上扬,抬步往前走,手轻轻用劲,拉动发愣的温行雨,将她从愕然情绪中扯出来,走进梦幻般的舞台烟雾,在欢呼声中并肩登场……
对于这场技惊四座的二人表演,社交媒体上实时讨论异常火爆,不少眼尖的人看见温行雨那一瞬间的失态,更有资深粉丝看出,主导表演的人从温行雨变成了陶晗,网友议论纷纷,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使关系发生了如此转变,总的来说都是往好的方向猜测。
“晗晗终于a起来了!我寒雨cp站起来了!”
“楼上的,御寒大法不可逆。”
“行雨突然变得好弱气,像耷拉耳朵的大狗狗,陶晗突然像古灵精怪的女巫,天啦,太好磕了!”
“咱们宝可塑性太强,这次表演是崭新的面貌,赚到了。”
……
虽然也有人怀疑两者出现矛盾,理由是亲密的动作比以往要远一些,但很快就被口水淹没,更多人主张是镜头问题。
夏茸在客厅看电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察觉到事态正发生转变,她又隐隐有些担忧。从浴室传来响动,灯光被点亮,夏茸眼睛适应好强光,看见钟弦站在过道口。
“怎么样?腿还疼吗?”
“你可以走了吗?我要休息了。”钟弦语气是深深的疲倦。
……
晚会结束,陶晗一言不发,坐上周念云准备的商务车就要回家,温行雨追出去几步,却想到没有话可以说,于是在夜色中伫立良久,望着载着陶晗的黑色汽车消失在十字路口。她心中一团乱麻,晕晕乎乎地决定连夜赶到钟弦那去。
温行雨发现了钟弦的所在,她就没必要再呆在山上寻求安静,元旦前就回到城里自己家。温行雨敲门时,她正准备躺床上。
“会……会打扰吗?”温行雨敲门的瞬间忽然萌生退意,她也弄不明白自己来是想做什么。
“进来吧。”钟弦笑着让路。
钟弦的家不大,三间卧室的公寓套房,面积不到一百平米,是她刚到这座城市,向夏茸借款买的。本想出道后把钱还给她,可现在却因为手术和康复费用欠了夏茸更多。
“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温行雨支支吾吾,但钟弦不打算深究。
“反正你衣服也还在,今天就在我这睡吧。哦,晚会你们表现得很好,累了吧?洗澡吗?”
温行雨听之任之地照做,洗完澡接近凌晨1点了,她才看见沙发旁放着的假肢,指着说:
“这个……”
“今晚刚送到,调整过,不会嘎吱响了。”钟弦笑如暖阳,“好困啊,我先睡了,你也别熬夜了。”
她转身向主卧走去,温行雨站在客厅,冲着她背影喊:
“钟弦!我……我很想念和你一起跳舞的日子,你教了我很多,那些日子我很开心。”
钟弦脚步停住,没有转身。
“明天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个地方?”没人看见温行雨此刻的双眼,有多么茫然。
元旦晚会结束过了些日子,陶晗决定回老家了。这一次回家,会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本想果决离开,又有些踌躇不定。她责骂自己的优柔寡断,却无法快速成长起来。
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要不要告诉温行雨,自己可能要订婚了?
怀着这样纷乱的思绪,她拨打了温行雨的电话,却数次无法接通,她忽然较起劲,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温行雨最近一直在练舞室,早来晚走,一呆就是一整天。
真是勤奋。
陶晗堵着气驱车往公司走,年末大家都忙碌起来,走廊楼梯到处都是奔忙的人影。她和温行雨的专属练舞室在走廊尽头,相对僻静,她走到门口,看见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没有顾忌地拉开门,音乐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她正要完全拉开门,动作却突然停滞,夹杂在音乐中的,是两个人的对话。
温行雨不是一个人在练习吗?
“我记得这个耸肩的动作,是你当初教我怎么做得干净的。”温行雨语气轻松愉快。
“是吗?反倒是我现在没有这个力道了。”是钟弦的声音,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她这么激昂的语气了。
从门缝里陶晗看见,钟弦用假肢立在前面,温行雨在她身后贴着,两人正跟着鼓点耸肩,那是之后的元宵节,温行雨和陶晗要表演的舞蹈,而钟弦跳的,就是陶晗的舞步,练舞室内欢声笑语,汗水淋漓,没有她陶晗的位置。
她轻轻掩上门,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她垂头往楼下走,沿途肩膀被无数人碰撞却毫无反应,像个发条即将转完的木偶,踉踉跄跄,失去动力。
回家吧。
陶晗从公司门口仰望灰白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