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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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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晗?”

    “学姐,是我。”陶晗没有叫她的名字,“你没有换电话呀。”

    对面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信誓旦旦的声音,仿佛又占了上风。陶晗不自在地站起来,“不是,因为有本地号码……”

    “又撒谎……”一阵咯咯笑声。

    陶晗不打算争这口气,觉得这对话,和当年第一次见面一样。

    高一刚入校,陶晗就听说了高三学姐贺晴霄的大名,人人都说她天资聪颖、能力出众,又说她花容月貌、一笑倾城,是劲头十足的风云人物,升入高三,辞掉学生会主席,仍隔三差五在升旗仪式做演讲、鼓励后辈,常上校园电视台,性格热情开朗,朋友遍地,连校长也爱和她称朋道友。

    陶晗性喜静,略腼腆,以为自己不会和这等人物有所交集,没想到开学才两周,她坐在体育馆墙边,贺晴霄就目标明确朝她走来。

    陶晗礼貌地提前站起来,等到她在自己面前站定了,还没想出该说什么好。

    “原来你们班跟我们班上同一节体育课啊!”她笑着说。

    陶晗懵住,是她记忆错乱了?什么时候她们两个开始你啊我的了?这话难道不该用在不同班的好朋友之间吗?

    社交达人真可怕,轻轻松松就搭上话,陶晗决定装傻。

    “你是……?”

    “你不是认识我吗?”

    “呃……”

    “我有好几次看见你盯着我看了,我还跟你打过招呼,还跟你在食堂说过话啊。”

    真糟糕,她一丁点也想不起来,按理说不应该啊。

    “抱歉,我……想不起来。”陶晗尴尬地狂眨眼。

    “哦?”她眉间染上失望的色彩,看起来还有些生气,陶晗惭愧地垂下头。紧接着,突然听到噗嗤一声笑,就见贺晴霄眼睛弯弯的,摆着手说,“逗你的啦!真可爱。我是第一次跟你说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贺晴霄,高三一班的。”

    她伸出一只手,陶晗握了握,“你好,我叫陶晗。我是……”

    “高一二班的。”她骄傲般地接话,“我认识你。”

    “我……也认识你。”

    “你刚才还说不认识我。”她大作惊讶。

    陶晗暗道糟糕被套话了,嗫嚅着不说话,但贺晴霄又转惊为喜,“没关系,我刚才捉弄你,咱们扯平了。”

    这话一出,陶晗猛然明白,她选择装不认识的一瞬间,贺晴霄就决定要捉弄她了。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不许任何人藐视她,否则就要给予报复。

    不过,她不觉得讨厌,被贺晴霄牵着鼻子走,反而有种兴奋的感觉。

    陶晗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你知道我怎么认识你的吗?”

    “不知道。”

    “最近每个人都说高一二班来了个漂亮的小学妹,想不知道都难。”

    “啊……”该说什么?

    “小晗晗——”

    小晗晗?陶晗一怵。

    “——你有男朋友吗?”

    “男——没有。”陶晗红了脸。

    “那就好。”她好像放下心来,“身为前学生会主席,我来就是告诉你,不要早恋哦,学习最重要。你这张脸,危险的很,我会特别关照你哦?”她威胁般地凑近,陶晗闻见她校服上的洗衣粉味,清香淡雅。

    “知、知道了。”陶晗忙点头。

    “乖。”她满意离去。

    她走远了陶晗长舒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到呼吸困难。

    “真是个奇怪的学姐。”她忍不住笑着想。

    后来她才听说,贺晴霄拒绝了所有男同学的表白,其中既有帅气的篮球特招生,也有儒雅的钢琴少年,还有聪慧的中科院少年班,之后还能与这些人保持友好关系。

    “真是身体力行啊,学生会主席。”她赞叹地想。

    既然认识了,那就免不了加深接触,起初只是每周体育课,贺晴霄总是找她玩,垫排球、打羽毛球、乒乓球,800米一起跑,一起去器材室领器材,传授考试经验。

    之后,她要求陶晗学习有困难,就来找她;再然后,周末时一起逛街。

    以贺晴霄的影响力,很快全校人都知道贺晴霄和陶晗关系密切,有如连体婴儿,陶晗被迫荣升风云人物。

    然后有一天,两人在公园的秋千上并肩吃烤肠,贺晴霄突然说:“陶晗,做我女朋友吧。”

    烤肠的竹签戳中口腔,陶晗轻叫一声,然后她望着贺晴霄,她眼中坚定,却有极罕见的慌张,此刻玫红色的夕阳正在她身后的天空延展,她的乌发染上一层浮金,笼罩着一层神圣朦胧的色彩。陶晗后来想,没人能违拗贺晴霄的意愿,只会心甘情愿走进她铺设的牢笼。

    “好。”她说。

    在此之前,陶晗是个极纯粹的孩子,上高中了,看电影看到亲密场景还要捂上眼睛,没有喜欢过男生,也没沉迷恋爱偶像剧,但她就是突然开窍了,觉得自己喜欢女孩。

    对于校园恋爱的学生来说,恋情不容易掩盖。只要在别人试探性的玩笑话后,着急忙慌地否认,或略微一迟疑,抑或是腼腆尴尬地一笑,甚至下意识和对象对上一眼,那么她们的地下恋情就会通过八卦网络飞速传遍全校,尤其话题中心是校园名人,还是同性。开明的老师有心自然知道,不过看情况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反正大部分都会分手,除非学生成绩下降,才会出面干涉。

    所以,她们这场小打小闹的青春恋爱结局那样鸡飞狗跳,最大原因在于市状元的种子选手贺晴霄,成绩下降了,从稳定年级前三,落到五十名开外。班主任心急如焚,贺晴霄执迷不悟,于是一场棒打鸳鸯如期上映。

    而第二个原因,在于有校领导将这事告诉了陶晗的父亲——陶齐望。

    德高望重的陶齐望得知自己的女儿不仅早恋,对象还是同性,立即大动肝火,不顾贺晴霄即将高考,强硬要求双方家长与老师进行会谈。

    校长亲自斡旋,要求家长到学校,腾出自己的校长室做会谈地点,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和陶齐望悉数到场,贺晴霄和陶晗像犯人一样站在墙边。

    “你爸爸呢?”陶齐望威严地说。

    “她爸……不在了。”班主任掂量着说。

    陶齐望语气缓和一些,又问:“那你妈妈呢?”

    “在医院。”贺晴霄面无表情,陶晗担忧地望着她,她轻笑表示没事。

    陶齐望神色一滞,咳嗽两声,语气慈祥起来。

    “你是个好学生,别让妈妈担心。”思路被打断,但他迅速换了套说辞,“叔叔知道你压力大,但要坚强,考个好学校,挣个好前途,对得起你爸爸,你妈妈才安心养病。”陶晗看见贺晴霄不耐烦地闭上眼。

    “还有,怎么能喜欢女孩子呢?以后怎么嫁人,生儿育女?”他说这话,有意无意看向陶晗。陶晗畏怯不敢迎接目光。

    “叔叔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嗯……你要是需要,我可以介绍很好的心理医生给你。总之,不论怎样,不要带坏我女儿!”

    “爸……”陶齐望用眼神让她闭嘴。

    贺晴霄低眸,眼睛笼罩在刘海的阴影下看不清楚,没过多久,她抬起头,神色轻松,好像放下一切。陶晗的心一紧。

    “我知道了,叔叔你放心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晴霄!”陶晗想追出去,但父亲叫住她,语气严厉许多,“你的回答呢?还要跟她在一起吗?”他眉头紧锁,大有不答应就不放她走的架势。陶晗望着门外的过道,贺晴霄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不会跟她在一起了。”

    她的灵魂已经跟着贺晴霄飞出去,但陶齐望仍不放她走。

    “你是真的喜欢女生吗?”

    陶晗回头看着父亲,他的目光紧紧相逼。比起随着时间流逝必然会消失的早恋,喜欢同性更令他担忧。

    “不,这只是,意外……”

    陶齐望放下心来,“那就好,你走吧,好好学习。”

    陶晗逃也似地冲出去。

    在运动场看台背后的花坛前,贺晴霄正坐在阴影下的靠背长椅上,她们俩晚饭后常在这里闲聊。陶晗轻轻走过去坐下,一齐望着遥远碧蓝的晴空。

    “天气真好啊,我以为会下雨,分手的时候不都会下雨吗?”

    “真的要分手吗?”陶晗鼻子一酸。

    “不要这样委屈可怜,我会心疼的。”贺晴霄挤出一个笑容,“你喜欢我吗?”

    “喜欢。”

    “怎么喜欢?”

    “每周回到家,都会想你,每次到晚饭,都因为马上能见到你而开心,因为能见到你,上学也变得很快乐。”

    贺晴霄长叹一声,“这样啊,那是真的很喜欢。我很开心。”

    “那……”

    “可是我好像不喜欢你。”

    陶晗难以置信地哑然无声,如遭晴空霹雳。

    “你会因为我成绩下降内疚吗?反正不要这样,我不是因为和你交往而学习下降,而是知道自己会退步才和你交往。”

    “你在说什么?”

    “你也听到了,我爸死得早,妈为了把我带大,日夜工作,硬生生把自己送进医院,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所以我压力真的很大,我必须要努力拼搏,考到很好的学校,才能报答她。可是我真的没那么厉害,初中的时候我就体验过了,刚学新知识的时候,我学的很快,轻轻松松把同学们甩在身后,可初三开始全面复习,题目难度越来越大,我很快就被挤出前排,不管我怎么努力,我总是想不明白那些难题,当知识量达到同一水平,就暴露我解题能力不如别人的事实。现在不过是初中的情况重演。

    陶晗,我只是利用你罢了,和你交往,跟那些因为不能从学习获得正反馈就沉迷游戏的人一样,只是一种精神娱乐,何况,当我成绩下降的时候,别人就会怪罪到这场恋爱上,而不是说,因为我不够聪明,不是吗?是不是很卑鄙?又很懦弱?因为无法正视自己的失败就祸害别人,我都瞧不起自己。”她惨笑一声。

    “晴霄……”

    “不要说话!”她突然提高音量,仿佛恼羞成怒,“不要安慰我,也不要可怜我,那是在侮辱我。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站起来,背对着陶晗,“你才高一,还是个小孩子……总之,希望我没有带坏你。啊,真是的,一上头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陶晗,以后不要再来见我,偶然碰见,装不认识,不得不交谈,就叫我学姐,如果你再来亲近,我想起今天的话就会羞耻得撞墙。就这样,分手吧。”

    她好像慌不择路,马上就要逃走。

    “晴霄!”陶晗大声叫住她,冲着她凝固的背影问,“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天,开心吗?”

    贺晴霄肩膀猛地一颤,重又落下来,“还行。”她落下这一句话,奔跑着消失。

    自此以后,形同陌路。

    好多年没有联系,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还要约她见面?陶晗从来就猜不透贺晴霄的想法,只好稀里糊涂到达约定的餐馆。

    服务员引她到包厢,她这才见到经过岁月洗礼后的贺晴霄,褪去当年的稚气和莽撞,现在的她气质沉稳,举止优雅,画着凌厉的妆容,梳着干练的头发盘在后脑勺,深褐色的毛呢大衣挂在衣架上,只穿一身纯黑的羊毛衫坐在靠椅上,银色吊坠挂在高领外,身板坐得笔直,跟她摇手打招呼。

    “陶晗。”

    “学姐。”

    陶晗挨着她坐下。她们都变了太多,但样貌能一眼辨出。

    寒暄一阵,感叹时间流逝,陶晗单刀直入,“学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你真是长大了,小时候你都是等我说的。”两人对笑一阵,“我听你爸说,你要订婚了?”

    陶晗大脑嗡的一声。八字没一撇的事,爸已经张扬出去了?

    “我是想祝贺你的,只是,嘿,我看你和温行雨的综艺,你们,嗯,感情很好的样子,我,呃,想关心一下。”

    贺晴霄一点不坦率,但陶晗听得出来潜台词,不过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爸怎么……会联系你?你们关系很好?”

    贺晴霄反倒更意外。

    “你爸没跟你说?当年他听说我妈的事,帮她找了个好医生,然后又借给我们一些钱,后来就偶尔联系。”

    陶晗无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不过是谁背叛了她,还说不清楚。

    “哎呀,我直说了,你和温行雨,是不是真谈恋爱?告白了吗?进展怎么样?你要结婚,也就是说这只是营销?嗨呀,好奇死我了。”

    她嘻嘻哈哈,但能看出关切之情。

    陶晗正要回答,电话蓦地又响了。

    “陶晗你在哪?怎么不来练舞?”

    贺晴霄见她神色一变,忽然激动起来,“是温行雨找你吗?你这表情,来,电话给我,我有话跟她说。”

    陶晗点点头,无奈地看她把电话抢过去,贺晴霄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接听说:“喂?是温行雨?哦,我是谁?”她瞟了眼焦急得搓手的陶晗,“我是她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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