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今夜澄澈安谧,又到了入睡时间,经过昨夜两次入眠,温行雨与陶晗不再对睡同一张床感到身躯僵硬。
摄像机依然工作着,红色小灯如旧。陶晗先躺上床,温行雨进被窝时,被子掀太高,凉风侵袭,陶晗顺口抱怨,就好像,普通的同居室友那样。
节目拍摄三天两夜,这是最后一个夜晚,陶晗忽然想晚点见到明早的太阳,希望这样无限亲密的时间,再久一点。
睡前温行雨坐着刷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视频逗趣,陶晗躺在一旁,恍惚中好像回到幼年听着童话书入睡,心中安宁祥和,默默地睡着了。
次日一早,众人开始收拾行装,温行雨接过一通电话后,找到和吴昊玩耍的小橙。
那一夜吴昊知道自己的弓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来,敏感的他郁闷许久,并没有指责小橙,只是轻轻地抱了抱她,说:“你没事就好。”
围观的大人都暗笑不语。
温行雨说到做到,将自己认识的能工巧匠介绍给程家父亲,他昨天一大早就去拜访老匠人,刚刚温行雨接到电话,他正拿着赔礼道歉的礼物向别墅赶来。
程小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向父亲,接过长条状的包装盒,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跑到吴昊面前。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吴昊惊喜地打开,不是弓,是一把帅气的木剑,剑鞘红棕色,花纹沉稳华丽,剑柄嵌有宝石,而剑身用细腻的颜料漆成银白色,吴昊大喜过望,牵起小橙的手彻底冰释前嫌。
陶晗悄悄观察温行雨的神色,她虽然笑着,脸上却难掩落寞,陶晗无端觉得,她应该在想念钟弦。
自从钟弦不告而别藏匿起来,温行雨一点消息也没有探到。这两天参加节目,一向工作认真投入的她才能暂时将其抛之脑后,可回去之后呢?
又要变回以前那般形同陌路吗?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会打篮球,投篮投得那么好;又认识那么有本事的木匠,那把剑漂亮得我也想要了。”陶晗语气雀跃,想要逗她开心。
温行雨嘴角翘起,向她一眨眼,“以后有的是惊喜给你!”
说完就咧嘴笑着和小孩交流去了,没注意到陶晗神情恍惚地愣在原地,她被这一句话击中。
“以后……”
她反复琢磨着这个暧昧的词汇,脑中浮现起温行雨弯弯的笑眼。
“她说以后……”
午饭过后,导演宣布拍摄结束,众人各回各家。
陶晗惴惴不安地坐上公司接应的车。和往日不同,车上没有别人,只有司机,司机还是新人,但证件、车牌号都和经纪人说的符合,也就不疑有他。
刚上车,陶晗像等待审判的囚徒那样一句不敢说,生怕突然刺激到温行雨,让她陡然更换面孔。不过温行雨倒是怡然自得,甚至一上车就开始睡觉。
凝视她安静的睡颜,陶晗一颗心高悬不下。
路上没有堵车,她们径直回到同居的别墅,下车后,陶晗才察觉温行雨的异样:她重重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
“好像是有点,没事。”她眼角泛红,摆摆手把箱子拖进屋。
陶晗听出她的言语仍如录制节目时一样自然柔和,行动一滞,下意识四处张望起来,但一无所获,除了摆在客厅没有打开的摄影机,没有别的录制工具,也没有围观群众、工作人员。整栋屋子,只有她们两人。
进门后温行雨疲倦地躺上沙发,用小臂遮住双眼,她缓慢而略带娇气地说:“晗晗,帮我泡杯红茶吧,我喝点热的,然后吃点药,看能不能赶紧好,明天是要排新舞了吧……”
陶晗惶惑地站在原地,等到温行雨第二次叫她名字,她霍然兴奋起来,极力压住心中的疑惑、担忧与激动,用和节目里一样稍显活泼的语气回应:“想喝什么?祁红?金骏眉?”
“金骏眉吧。”她模模糊糊地说。
陶晗烧开水,用盐清洗干净杯子,把茶叶倒进去,她的手有些颤抖,洒了好多在外面。
她思绪一团乱麻,好像一眨眼开水就烧好了。
泡好茶端起杯子,跨进客厅时,她脚步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吓到野猫一样。
温行雨和她走开前一个样,看起来像睡着了,但她很快就坐起来,正面看着陶晗。
陶晗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谢谢。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有点累。”她慌乱坐在温行雨旁边,动作太快,没注意到几乎紧贴着她,但温行雨恍然未觉。
“烫。”
“那先吃药?”陶晗走到墙边的储物柜翻出药箱。
“冲剂还是胶囊?”
“都把水凉好了啊,胶囊。”
温行雨就着冲了热水的凉水,把药吞下去,然后一歪脑袋,竟然靠在陶晗肩上。
陶晗能感觉到全身以温行雨脑袋触点为中心急速升温,她大口吸气。
客厅摄影机默默注视着她们,陶晗望着黑色镜头中隐约的倒影。
“要回房去睡吗?”
茶水凉了些,温行雨喝了一口,身体活泛起来。
“嗯。”她点点头,一手端起杯子,迈着缓慢地步伐朝前走去,陶晗目光跟随着她,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愉悦感,在没有任何人观察的二人世界里,温行雨终于不再疏离怨憎了。
温行雨突然停下来,就像军训时教官喊“立定”一般突兀,陶晗的心随之一震,一股酸涩的恐惧弥漫心间。
她猛然发现,温行雨的房间在一楼,可是现在她正面朝楼梯,就好像录节目那样。
像录节目那样……
温行雨陡然转身,眼中饱含着愤怒、羞耻和怨恨,她几乎是仇视着陶晗,情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上一层楼。她好像进入了怨恨陶晗的新阶段,只是眼神就足以让陶晗畏惧。
“行……”
砰地一声!
温行雨高举茶杯,狠狠朝角落砸下去,青瓷杯撞击在大理石上,粉身碎骨,细碎的瓷片向四面炸开,在四溅的褐色茶水衬托下,就像一朵盛开的秋菊。
陶晗的心理防线被猝然击破,尖锐而持久地惊叫一声,继而是无声地低泣。她垂下双眸,耳听得温行雨迈着坚硬的脚步回到卧室,重重关上大门,力道之大,连别墅里的罗马柱都在随之震颤。
随后,又回归死寂。
陶晗双肩颓然。
一切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妄想罢了。
虽说发生了这样激烈的冲突,接下来的几天温行雨仍有异样,总是在她有些迷糊的时候,比如早起、午睡、练舞疲倦、练歌倦怠等等,没头没尾地叫陶晗一声,声音轻柔,引得陶晗猛然转眼相对,可对上的无一例外是凶狠的目光,与那呼唤的声音仿佛出自不同的两人,更像是引诱她看过来,故意甩下这样警告甚至威胁的眼神。
陶晗被捉弄得心力交瘁,神经敏感。
时间无情地流逝,工作忙碌起来,容不得陶晗东想西想。
这次的新单名叫《灰色天穹》,主旨是现代社会人们心灵的压抑,作曲着重突出陶晗的高音,mv的舞蹈设计仍让温行雨主担,这就是出道以来一直奉行的策略。
钟弦出事以后,公司内部就有诸多备选,但夏茸还是力排众议,搞了场海选。
陶晗如温行雨斥责的那样,并不擅长舞蹈,歌唱技巧也并不娴熟,但她脱颖而出并非夏茸一己之见,而是受到大部分评委的最高评价。
“演艺行业的残酷,其中之一就在于天赋的绝对比重,有人刻苦训练十几年,也不比天才出生时的啼哭动人。”
这是入职公司后,和夏茸第一次闲聊时她说的话。
陶晗的音色惊人地美,空灵而细腻,勾人魂魄,就像山中幽鸟,更难能可贵的,是她音域极广,低音就像磁场引人共鸣,而高音穿透而轻盈,是在合唱时也能被精准捕捉到的独特抓耳。夏茸对她宝贝得很。
可正因为她半路出家,技巧不熟,与经过多年训练的温行雨比相形见绌,天赋虽重要,训练不足难免让人扼腕叹息。温行雨是新生代女中音的top级,音准稳得令人发指,只是音色还需修饰,仍有进步空间,这说明她的潜力。但她更强的是舞蹈,她运动神经发达,小时候学过几年拉丁舞和芭蕾,中学玩各类球类运动,肌肉扎实,长大后虽然没考艺校,但在综合性大学坐到街舞社的排面。
因为事实如此,出道前半年的磨合与出道一年多来相处,无论温行雨对她如何斥骂,陶晗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用天赋顶嘴,什么“但我是天才”,显得过于傲慢,而除开天赋,温行雨眼里她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幸而在温行雨的过度鞭策下,她抗住压力,进步飞速,现在已经不会被普通粉丝指出毛病来了。
这次新歌排练进展顺利,但温行雨矫枉过正般的隔阂怨恨,很快就浇灭了她实力进步的欢喜。
综艺也顺利播出了,两人在节目里的亲昵、信任,又引发cp粉的狂欢,用炒作吸引路人,再用优质歌曲舞蹈稳固粉丝,她们是曙光娱乐近五年最成功的范例。
陶晗看了电视,才知道温行雨在她身后也像自己看她那样偷偷注视自己,可与现实相比,那三天的经历犹如幻梦,恍若隔世。
她无聊地翻着电视节目,这时电话响了,她看着屏幕上的号码,身上阵阵发凉,又由凉转热,变得滚烫。
“喂?学姐……”
当初把她掰弯的女人,竟然给她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