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的一刻，陶晗与温行雨彼此面对面，相距比睡前拉近许多，呼吸重一点，能将灼热的气息扑到对方的脸上，身躯间没有被子阻挡，体温在空气中交织，屋里现在很热，两人脸颊都尤为潮红。
她们同时睁眼，眼神相撞的瞬间，陶晗脖子一缩，装作没睡醒一般脸埋进被窝，因此就没有看见温行雨眼中罕见的尴尬色彩，她使劲眨了眨眼，意识到现在是在综艺当中，于是拖起身子靠在床头。
她拿起枕头旁的手机，显示凌晨两点五十。
“大半夜怎么这么吵？”
陶晗竖耳谛听，门外的嘈杂不像是几人大声讲话，更像一群人兵荒马乱、吵吵嚷嚷。她也坐起来，和温行雨对视一下，都穿衣出门。
开门之后声音反而小了，站在棕色栏杆往下看，才知道是因为人们浩浩荡荡出门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
楼下正好是跟拍温行雨的摄影师，正拿着摄像机，十分踌躇的样子，温行雨喊他：
“大晚上这是怎么了？他们去哪了？”
这一问才知道，竟然是程小橙失踪了！
她和母亲睡在一间房，母亲半夜起夜，却发现女儿不在身边，厨房、厕所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她万念俱灰，在客厅哭哭啼啼吵醒了林瑶，她找来导演，查看客厅的摄影，才看见小橙一小时前自己穿得整整齐齐地出门去了。
“现在都去找她了。”
“报警没？”
“还没……”
陶晗心下了然，小孩弄丢的事真闹大，这节目多半做不下去了，她问温行雨：“咱们也去帮忙找找吧？”
温行雨正有此意，她们穿戴整齐就追上大部队。导演和林瑶为首，基本上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出动了。
“我们兵分两路，一些去保安室查监控，看孩子去哪了，剩下的四面找找。要尽快啊，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阵雨。”
不用她说，现在星星点点的雨珠已经从天而降，砸到陶晗鼻尖，冬天的夜雨，凉的很。
这时不知是谁插了句话，引起众人一阵担忧，小橙妈差点瘫软倒地。
“这个小区，是不是有人工湖？”
所有人都沉默了。
郊区的别墅区，占地广袤，绿化率高，每间别墅都相距甚远。除了有几个大大小小人工湖，还有沟通的小溪流，另外还有山坡、草地、吸氧木林，一小时能到达的地方太多了，如果小孩真掉进水里……
而且，别墅区住户注重隐私，万一有监控遗漏的地方……
陶晗不敢再往下想，人们都散开来，尽量扩大搜索范围，小区入住率不高，许多别墅空着，花园藤蔓丛生，窗口漆黑，阴森可怖，雨仍然只是稀稀疏疏，有的人拿了伞，有的披雨衣，更多的只是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淋雨行走，拍摄的地点离最大的人工湖很近，许多人都沿岸找去了。
陶晗在雨中疾走，想着白天小孩天真无邪的笑脸，想她可能出什么事，内心生出无限的伤心之情，担心得眼泪忍不住顺着雨水流出。
“陶晗！”
温行雨忽然叫住她，她失魂落魄地回头，温行雨满脸被雨水打湿，
“雨突然下大了，导演联系人拿伞，你找个地方先躲躲，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她们俩跟一些人分流，已经走上细小的道路搜索，“不要怕，她是机灵的小孩，不会有事的。电话畅通！”
她飞奔起来，脚步落在积水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陶晗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担忧，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忽然，就像错觉一般，又像是山间精灵的引诱，她隐约听见一声哭声。
她再听却又没了，雨声太大，盖住了任何细微的响动，但陶晗潜意识觉得不是错觉，那是小孩的哭声，唤醒了种植在人类基因里的对小孩求救声的敏锐感应。
她往声音源头看去，左侧分岔出一条小路，往前逐渐攀升，视野放大，发现这是一条上山的小路，低沉阴暗的天穹下，能看见山上密集的树林凹凸起伏的漆黑轮廓。
陶晗想起来小区里有一座小山坡，是为住民准备的晨练场所，山上种植许多树木，以常绿树居多，为的是保持氧气充足，空气清新。
看眼前山坡的高度，想来就是这儿了。
山不高，只有几十米，但占地很宽，据说还和山后的小树林步道连接，因此并不容易搜寻。
山上竟然没有路灯，陶晗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一边快走，一边呼唤程小橙的名字。
雨幕中隐约的哭声越来越明显了，这幽幽悲伤的音调忽然让陶晗感到一阵恐惧，从路边的杂草弥漫程度，能看出这里其实并没什么人来，山中却飘荡着孤寂凄凉的悲泣，显得异常诡异。
但陶晗压抑住心中的恐慌，在不断地呼唤中，她听见了回应：
“救我！”语调颤抖，夹杂着小孩尖锐的哭泣。陶晗大喜过望，连忙跑起来。
“是小橙吗？你在哪？我是陶晗姐姐。”
“陶晗姐姐……”
陶晗把灯光调到最亮，高举着四处张望，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幻觉了。
“小橙！”
“姐姐！”
她几乎绕过山的一半，她才听见小橙无比清晰的呼唤，声音是从道路下方传来的。
“小橙，是你吗？”
她把灯光朝下，赫然发现程小橙在小路侧下方的泥土坡上，双手抱着树，坡很陡峭，看起来十分滑腻，小橙像是踩滑到下面上不来，只能抓住树以免再往下掉。
陶晗把光照向小孩身后，只能看见树梢般漆黑的一片，无法照透，看不见地面，坡下面似乎有很高的断层，若是摔下去不得了。
“姐姐，我坚持不住了！”程小橙嘶吼着。
“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
找到人，陶晗本想立即打电话，但现在一分一秒不敢耽搁，小橙离小道约有两米多的高度差，救援难度似乎不大，于是她把手机放进口袋让灯光朝前，一手抓着树干，慢慢向下探。脚下很滑，但树叶枯枝增加了摩擦力，她伸出另一只手，接近小孩时，鼓励程小橙抓住她。
可没想到小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拉扯她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陶晗失去平稳，重重地滑了一大步，树叶底下竟然是厚厚的青苔，雨水浸泡后就像沾水的大理石地板一样滑。
程小橙不顾一切地拉住她，陶晗被这拉力以及自己的重力重重一带，脚下踩空，抓住光滑树皮的手支撑不住地脱离。她发出一声尖叫，势不可挡地和程小橙一起向下跌落。
不少年轻人和温行雨一样受到召唤回别墅门口拿伞，是从保安室拿来的。
每人都抓了不少，准备分给路上遇见的人。
温行雨几分钟就跑了回去，拿上雨具，正准备出发时，脑子灵机一动，突然想推测一番程小橙的动机。
敢大半夜出门的小孩可不多见，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理由。
客厅里坐着吴昊的母亲，她见温行雨，关心地问：“找到孩子了吗？”
温行雨摇摇头。她进程小橙的卧室看，里面空无一人，因为是第一晚，屋里各种摆设很多，却很整洁，她目光飞速扫射了一下，仿佛是神启一般，落在屋子角落放置杂物的小柜子上。
柜门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住，没有关上，她打开看，有了惊人的发现，——一把弓。准确的说，是一把断弓，毫无疑问，是白天吴昊不肯给程小橙的那把，可是却在这里，而且在整张弓最细的地方断掉了，弓弦绑在断落的弓头上，软绵绵地耷拉着。
她想起睡前程小橙骄傲地来找她说：“我今天晚上就能赌赢！”一脸势在必得。
既然弓在她的房里，想必是成功和吴昊建立信任了，可是，弓却断了，小橙赢了和她的赌约，却破坏了自己的承诺。
温行雨心中突然有股熟悉的酸涩感涌起，这种感觉，和那夜自己醉醺醺在酒吧等钟弦来接她，却接到医院电话时的感觉一样。
她猛然醒悟过来。
“是想要弥补过错吗？出去找能做弓的材料？”
她脑中闪过几个场所，最后锁定在树木种类最多的小区晨练山上，晚上赵达前辈跟她提过里面有珍贵木材，想明天上山跑步看看，那时，程小橙也在。
可她又怕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不敢孤注一掷让所有人跟她一起去，万一小橙在别处，本来有希望能找到，却因为所有人都去山上而错过。
现在气温接近零度，又下着雨，容易失温出事。
她略略思索，决定自己去看看，她跑动起来，一边把手中的雨具散给别人，只留下一把伞，跑回和陶晗分别的地方，但没人在。
这时她并不惊慌，她有预感陶晗不会乖乖等她，于是她拨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无论几次都是这样。
“陶晗，陶晗……”她大声呼叫，却无人回应。
她突然一阵心慌。现在的气温和雨水，就算是大人都很难忍受，脑中构想的小橙遇到的险境又以陶晗为主角重新上演一遍。她现在又急又气，气陶晗不听她的话等她，在如此大的雨中乱跑，还不接电话。
真想抓住她的脖子狠狠教训一顿。
她气喘吁吁地沿着脚下的路跑，很快到达上山小路的岔路口。
她推测陶晗如果想让她追上来，就会沿着同样的路往前走，可是上山去搜索程小橙的路就在左手边。
“陶晗！”她用尽全身力气，以要把五脏六腑轰出来的气势原地大喊。
是追不知出什么事不接电话的陶晗，还是去推测的场所寻找程小橙的踪迹？
在这寒冷刺骨的雨幕中，温行雨必须尽快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