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1）
层层帷幔交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阻隔了窗外的大好日光及她的视线。绝不好闻的药味弥漫一屋，几乎使人窒息。古色古香的檀木横梁悬在头顶，繁复的镂空花纹平添几分沉郁压抑，伴随着浑身上下筋脉相连的疼痛，清平眯着眼睛，于时代跨度的巨大冲击中缓过神来。
素雅扑了一面脱尘。
女子艰难地从床褥中起身，巍巍扶着榻栏。
往日欢脱嘈杂的系统像死了一样，愣是半点声音不出。偌大的空房内，她的呼吸声甚至都微不可闻。
清平才踏在地上，便觉得足弓失力，下意识皱了皱眉，不再动了。
女子三千青丝如瀑，神态冰冷而倨傲，淡青色的纱裙垂在木板上，洁白纤细的脚踝上一抹狰狞的血痂。
黑黑紫紫，像是极艰难才愈合，不明的毒素尚聚在那处。
“吱嘎——”
推门声闯入，她闻声扭头，一个穿着简单的药童惊惶地看过来，对视那刻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师姐。”
声如蚊呐，似乎是连问好的胆子也没有了。
清平只是沉默，没开口。
那药童冷汗涔涔，“我已经遣人去请了宗医师，但······”
“但什么？”她问。
“宗医师房内空无一人，连行囊都收拾干净了。”药童咬牙回答。
接下来，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清平轻叩着膝盖，不做反应。
倒是那药童，像刚从河里捞出来，额头已经浸湿，紧闭双眼，等候着如往日一样的打砸。
她兀自想着什么。
许久，本应板上钉钉的拳脚相加却迟迟没有出现，药童心中存了一丝侥幸，悄悄抬了抬头。
只见从前由于修为尽废而暴躁癫狂的大师姐静静地端坐在软榻上，目光沉静如水，只是不知望向何处，那纤瘦骨感的双肩亦如风光无两时优雅地挺着，仿佛回到了从前的美好模样。
药童一时不由看呆。其实大师姐的皮相一直令山门众人望尘莫及，一顶一的好看。他差点忘却三个月前的那个温良儒雅的大师姐是怎样变成如今的众叛亲离了。
清平转了过去，却看见他发愣的脸。
她用目光示意对方看自己脚踝上的伤痕，想问怎么回事。
谁知那药童猛然回神，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手忙脚乱地起身，匆匆跑了出去。
“？”
不过一盏茶，一个木制版的简陋轮椅便被拖了进来。药童战战兢兢地推到她床边，“大师姐，请。”
“。”
-
空气真好。
清平靠在椅背上，舒心万分。
环境也好。
百鸟朝凤般的名场面。
数百只仙鹤绕山盘旋，山中白雾缭绕，疾速穿过而形成的云痕变幻万千。
漫山红叶，光华夺目。巨大的结界顺着咒文金链飞腾在空中，流光周而复始，回转万世。
鸟鸣山幽，冉冉生竹，雾起层林。
药童如木头般直僵僵握住轮椅的推柄，满目尽是我不相信这个人会如此安分地看风景。
远方，空中像蒙了一层薄膜，偶有流光一闪而过，薄膜便显出繁杂的字符，继而又淡淡隐去。
不应该。
清平唤了几声系统，脑中仍是一片沉默。
记忆呢？任务呢？该走剧情了吧？
她就再等一会儿，否则别怪她不给系统打出完美结局的机会。
三秒后，脑中安安静静。
“这是哪里？”
清平果断出击。
系统，我们好聚好散。
药童几乎是下意识开口，“这是天剑山啊······”
他张了张嘴，目光由涣散变得震惊再到茫然。
轮椅上那人一派淡然，丝毫意识不到什么，大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药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噌噌噌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大师姐失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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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天，药童也没有回来的兆头。
上将军便也自己转着轮椅，慢悠悠地四处闲逛。
沿着青石小路，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居所竟然占了一个山头，俯瞰而下，半山腰和山底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红檀木屋和庞大的演练场，密密麻麻的人们身着青衣，拿着什么在互相比划。
那制式，是······剑？
清平原地盯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在统一的命令下运剑，捏诀，简洁利落的白光整齐划一地随动作鼓起衣摆猎猎。
有点像花满国的古代服饰，又有点像神官谢聃的派头，还有点像司礼那个世界的法系。
活久见。
她感慨，继续往下走。
直到半山腰，上将军甚至都没遇见过别的人。
过了拐角，说说笑笑声才大了起来。
“听说夏师兄和叶师姐又吵起来了——”
“嗐，要我是夏师兄，才不会和叶美人过不去。不就是李大小姐的事吗！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啊？让夏师兄如此偏袒。”
“你别说，李祎那暴脾气，啧啧啧！以前我就听别人说她不好相处，这下好了，元婴修为灰飞烟灭，经脉尽断，佩剑也不知丢去何处，更加变本加厉了不是？今个一早还把宗神医逼走了——”
“喂，你这话有点过分了啊，大师姐是为了那失踪的三十多名弟子才去的断魂崖！就算脾性不太好，这护门之心总是实打实的吧？”
“哟，还叫大师姐呐？你看看现在谁还认她？掌门那铁青的脸色你没看见啊？他座下就那么寥寥几个得意门生，同行的其他弟子都失踪了，怎的就她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
似乎有人再争了几句，却被埋没在一片嘲讽声中。
清平觉得信息大概都接收得七七八八了，转着轮椅就要离开。
谁知一恍然，拐角处便跑出来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姑娘，正好与她撞了个正面。
那小姑娘没想到有人，一下子愣住了，忍着抹了抹眼泪，小声道了抱歉，就要错身离开。
清平倒觉得好笑，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出那声名煊赫的“大师姐”的。
那小姑娘跑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略有羞赧地回头问她，“······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