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是来渡你的（9）

    亲眼所见的万鬼窟，相比记忆还是有一点震撼。清平往下看去，对阴间的伟大造物心生敬佩。

    缚魂链透明而如秘银般流动着光，困着无数罪孽深重的恶鬼。幽绿的鬼火被溅起的忘川河水冲散，痛苦的吼叫和令人胆颤的深度都昭示着这是个囚笼的事实。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清平肯定，下面的怨鬼安静了一瞬间。

    “大人……”二号鬼差动了动嘴唇，“虽然我们明白根本困不住您，但是神庭的命令是，让您屈尊在下面待一会，好让我们把安魂铃修复。”

    “希望您能配合。”

    清平拢了拢衣袖，身上的怨气服帖地化成黑衣长袍，暂时没有回答。

    “如果不配合呢？”好半会，她才道。

    童颜灰飞烟灭，临死前看上去是有目的地激活自己的怨气。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怨鬼究竟是想做什么？不是要搞阴毒大阵？而赵老板身上还有个家世之谜没揭开，问题太大了。

    “……”二号的嘴角抽了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清平换了个有回转余地的问法：“我在下面安生呆着，可以随时出来吗？”

    “应该是，不太行。”他诚恳道。

    清平看向混乱不堪的地府，慢慢地思考着。黑衣清冷，眉骨上的刀疤破坏了画面的美感，皮肤惨白，惊心动魄的好看模样。

    安魂铃。为什么要修复安魂铃？虽然坏了就维修没有什么错，但是二号鬼差前话可是刚说完要领她来受罚。

    记忆。

    她好像反应过来。

    清平扶掌笑着，问他：“因为我想起来了吗？”

    突兀的问题，二号猛地冒出冷汗，竟然一瞬间明白她在说什么。

    “如果我想起来了，曾经的我立誓自毁，而你们在阻止我。”清平的语调淡淡，“不奇怪吗？神庭应当是和怨鬼对立的，看见我终于要死你们会很开心才对。而‘他’，反而想让我想起些什么。”

    你们。她这么用词，她认出来了。

    “神官，你化身鬼差藏于地府，意欲何为？”清平看向二号，笑容清明。

    二号鬼差，现在应该称呼为神官弘蔚，终于明白为什么神庭说这位鬼使极难接触了。他的表情青白，好久才板过脸来：“大人见笑了。”

    “安魂铃，镇压怨气的同时，也在模糊使我怨的记忆。”她道，“当年我很可怕？”

    这难道不是废话吗？

    弘蔚忍道，“大人极有自知之明。”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清平勾了勾嘴角，“魂誓一旦生效，是神庭也不可干涉的。你们不乐意看着我这个祸害早点魂飞魄散？”

    这位神官憋不出话了。

    不能说，要让这位祖宗顺着逻辑一下子全推出来，那他就等着完蛋吧。

    “修复安魂铃，要用多久？”清平也不为难他，继续问。

    “呃，大人。”弘蔚凄凄道，感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深深恶意，“这不是一个小铃铛的问题。”

    “是七百个。”

    “。”

    “而且，大概要五十年吧……”弘蔚伸手比了比数字，把脖子缩了回去。

    鬼使大人手一顿，目光凉凉地看了过去，在对方艰难地把工期憋出来后，脸上的温度更是由春暖花开直直跌破零。

    五十年，黄花菜都干了。

    -

    死了个人，怎么说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阎王亲自走了一趟，将人间赵老板夫人高艳兰的死亡原因模糊成了由于野外郊游被野兽抓挠致死。

    只有赵老板还记得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躺在病床上，旁边的医生神色沉重：“请节哀。”

    他则是由于收到消息时悲思过度，在自家楼梯上不幸摔下，被好心路人谢聃同志发现，送来了医院。

    一切解释都十分完美。

    盯着似乎是苍白无力的灯光，赵鑫的嘴唇微微颤抖。怨鬼那样的存在，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惊惧之间，又是亲近之人离世的愁悲，他目光涣散，好久才猛然坐起，胡乱地翻找自己的手机，然后拨出了那个藏在最低的电话号码。

    等候音是那么漫长，长到他感到煎熬。

    “……老赵？好久没联系，怎么——”

    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他才定下心来似的，随即却从床上弹了起来，将被子拖在了地上。

    赵鑫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感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扼住。他惶恐地看着四周，觉得哪里都不安全，怨鬼是会穿墙而过的，它们无处不在。

    精神濒临崩溃，二十年间的折磨让他如惊弓之鸟，“嗬”了半天的气音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赵？”对方狐疑的声音多了分警惕。

    赵鑫好久才找回魂来：“那件事……做得干净吗？”

    对方嗤笑一声，“你怎么回事？都多久了？他们坟头草都快半人高了，担心这个做什么——”

    “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件事？难道留下了什么？”电话那头，中年男人瘦削而硬朗，突然眉心一皱，掐掉手中的烟。

    赵鑫紧张地舔着着嘴唇，张皇失措，“……这个世界，是有眼睛的。”

    中年男人眼神冷厉，顿了顿，“我们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