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执伞等一不归人(完)
“陛下,这是您外甥女,花铃殿下。”大内侍引了个小姑娘上前来。
清平闻言,侧目去看。
也就是花容姐姐的女儿,那个可怜的孩子。花铃正值豆蔻年华,生得倒精致,只是幼年便寄人篱下,多了分怯生的感觉。
不过,自己的爹娘出了那般的事情,莫说是下人的编排,皇室宗亲估计也瞧不上眼,她小时候定然自卑,一切都得看人脸色。
“祝愿陛下与凤君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她学着其他人的贺词,没敢把头抬起来。
“叫这么生分做什么。”清平放柔了语气,“直接叫皇姑姑。”
花铃将头抬了起来,被二人的容貌吸引住,呆呆地盯着。
大内侍略显尴尬,正要出言打破,就见花铃有些慌张地低下头:“是,皇姑姑。”
她见人回去了,问大内侍:“花铃……功课怎样?”
大内侍暗道或许是引起了陛下的怜悯之心,“花铃殿下打小便聪明过人,只是不敢太过出众。”
她了然,心下有了决定。
晚宴便已至尾声。
“你先回去等朕,可好?”清平攥了攥掌心,把那疼痛忍回去。
秦初点头,在宫仆的搀扶下走下台阶。
她望着他的背影。
“即刻去将朕的木盒带过来。”清平命令大内侍。
月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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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提笔将未填上的空处补齐,她独独拿了一张圣旨出来,递给大内侍。
“陛下,您这是——”他欲打开。
“等等。”清平制止,“明日,明日再宣读。”
“是。”他虽有疑惑,却也收好了。
群臣各自散场,宫人收拾着残局,唯有她还坐在原位,扶着额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您真的不去再看看他……】
不必了。
“陛下,您可要回宫?凤君殿下可还等着呢。”大内侍见人似乎没有要摆驾的意思,小声提议。
“你去帮我传句话先。”她松了口气。
似乎放下了几个月的重担。
“让他别着凉了。”
大内侍心中一紧,“陛下对凤君殿下的挂怀可真是细致,奴才去了。”
夜风夕夕。
大内侍身后跟着提着灯的宫人,快步朝主殿走去。
“陛下可当真奇怪得紧,人都散了,还坐着呢。”
“是了,只是陛下不看重凤君殿下么?怎么也不赶紧摆驾回宫,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
几个嘴碎的奴才小声议论。
“说什么呢!陛下岂是你们可以揣测的!”大内侍听到了,出声呵斥。
奴才瑟缩,跪地讨饶。
“罢了,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不与你们计较。”大内侍赶走了几人,心下却也觉得越发不对。
他看着手上的圣旨,闭了眼:“陛下恕罪。”
一下拉开。
他目瞪口呆,不知什么时候,双手猛然震颤。
“快!回去!”大内侍红了眼,咆哮出声,也不顾仪容,在宫道上拼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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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西窗,帷幔轻舞。他静静坐在床边上,等着她来。
一时之间,内心的欢欣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盖头下,是人微弯的唇角和精致的容颜。
只是,殿外猛然喧闹起来了。议论声,哭号声,还有各种马车飞快地驶过的轱辘声响。
他有些疑惑,起身去扶床柱,想去询问宫人发生了什么。
急匆匆的脚步闯进殿中,宫人的哭声尤为清晰,只是半天吐不出字来。
秦初问他:“怎么了?”
那宫人呜咽着:“陛下,陛下她。”
“不能来了……”
他猛然掀起盖头,闯出门去,红了眼,揪着人的衣领:“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其余宫人吓得一时跪在地上,没见过秦初动怒。
宫人哭出声来。
如什么碎掉了。
不能来是……
国丧的钟声齐鸣四十八响。
怎么会呢?
他不可置信,她刚刚还和自己好好说了话,说让他等她。秦初脚下一踉跄,慌忙跑了出去,朝举行晚宴的御花园狂奔。
“殿下——殿下——”宫人急切地呼喊,都追了上去。
那身华服上绣的花在风中飞了起来。
赶到御花园,群臣战战兢兢地跪了一片,大内侍捂着嘴,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御医跪在最前头,发抖得如秋风扫落叶。
秦初猛喘着气,望向高座上那仍靠着的身影。亦如他离开时般,斜斜倚着,只是手扶在额前,挡住了半面容颜。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骤然轻了,仿佛恐怕惊醒她。
御医磕磕巴巴:“风寒。”
“不是好了么?”秦初咬着牙,一步步走过去。
“陛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太医院上下无人再诊得出她的脉象。”御医惶恐,“恐怕,一直未曾好转,而且由于断了药,底子早就……”
他猛然落下泪来。
秦初去碰她的脸,失了平衡,她的身子向前栽过去,被他抱在怀里。
“陛下,不是要我等您么……”
他扯着人的袖子,像往常一般对她撒娇,温温柔柔道。
“秦初可听话了呢……”
“秦初还准备了陛下喜欢的菜。”
“我还没讲完陛下想听的故事呢。”
“陛下……”
只是越说,那泪越止不住。
大内侍小声道:“陛下,还让我带了句话给您。”闻言,秦初死死盯着他,似乎想再听些女子生前的音讯。
“别着凉了。”
“让他别着凉了。”
他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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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一年重灯。
花铃即位,右相辅政,她留下整整三十六份圣旨,似占卜先知,将每件大事所该有的事宜都列的清清楚楚。
不至于像曾经的花容,害怕茫然,最后实权步步被架空,昏庸无道。
三十六份圣旨完毕,花铃也足有经验亲临朝政。
秦初执伞,望着那雨。
小雨落在屋檐上,溅起好看的水花。小商贩挂上花灯,欢喜的言语不绝于耳。
她什么都规划好了,只是……
“你先回去等朕。”
“别着凉了。”
“朕想再同你说说话。”
“长得可好看。”
“那也不成,你睡也睡了,按照规矩,唯有凤君才能躺上朕的床。”
“秦初啊,你真是,贴心极了。”
“你厨艺了得。”
“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朕布菜,怎么摆的,我看不出来吗?”
“……”
“殿下?”大内侍与阿文候在一旁,“您该回宫了。”
“……好。”
爱恨交织,困他半分解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