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是来渡你的（1）

    入夜。

    繁华的都市车水马龙，高大写字楼的白炽灯彻夜不熄，巨大的灯牌悬挂在墙面上，当红明星的广告循环往复。轿车的疾影在宽敞的大道上飞快穿梭而过，地铁站中，白领提着公文包，满脸疲惫不堪，在人流的嘈杂中不断侧身让过上车的人。

    饶是在这般繁华的大都市中，也藏着简陋的小巷，满地的坑坑洼洼让人无从落脚，潮湿昏暗，绿莹莹的青苔发着幽幽的光，它们软腻而厚，似乎已经是小巷的长居客。头顶昏黄的大灯泡布满蜘蛛网和飞虫，还坚持亮着。

    酒鬼张看着对面街上娇笑着的几个大学生从奢侈品牌专柜出来，各提着大包小包，浓妆艳抹，脚下踩得高跟鞋足有十公分。

    他看了一会，就摸着兜里零碎的散钱，要出门。

    那灯泡吱了两声，彻底没了生息。酒鬼张正觉得奇怪，抬头去看，就发现墙壁两头附着的青苔发着如鬼火般阴森的光。

    他大惊，忙去掏黄符。才拿出来——那黄符用朱砂涂满常人看不懂的记号，看上去黄旧破败，资历也如酒鬼张一般深了——就如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耷拉着脑袋，抬不起纸来。

    “坏了——”他心下咯噔一声。

    一团浓郁的黑。

    旁人是看不见的，但对他们渡魂一脉，则是极需警惕的怨气。

    那黑气行至小巷，停下步来，将巷口堵了个严实。杀气和阴煞扑面而来，使人一眼望去，如深陷地府。酒鬼张敢以性命担保，他从事这行业以来，不，是渡魂一脉从事这行业以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强大可怕的怨气。

    看上去，目标还是自己。

    完了，今晚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酒鬼张略显绝望，抖着手，趁还没死把自己混账的一生在脑中过了个遍。

    走马灯还没走完，那黑气中，逐渐显出了个人形来。这一变化，促使酒鬼张冷静许久，才恍惚想起来什么。

    即使蒙在黑气中，也能看出这人形是个女身，面色苍白，眉目凌厉，姣好的容颜却被眉骨上一道刀疤显得凶神恶煞起来。

    那人形将酒鬼张的窘态好好欣赏完了，这才缓缓开口：“渡魂的老前辈，如今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

    “鬼使大人！”酒鬼张听了声音，才敢确认，惊呼出声。

    -

    这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世界。

    清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阴间，人间。她是阴间的。

    人死后，魂魄回归阴间，经过轮回，转世继而为人。

    而统管阴间的机构，称为地府。阎王统领诸鬼神，掌人生死；判官负责审判来到地府的鬼魂；黑白无常专职将死去的人们的灵魂束回来；孟婆全年无休坐在奈何桥旁，提供孟婆汤，消除鬼魂的记忆，让它们在轮回转世的路上走得顺遂些等等。

    至于自己，是个鬼差。负责将出逃的鬼魂抓回去等一系列累死累活以及没有鬼神的职责能及的各种事务。

    约等于，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砖还特别实用。

    而鬼差不算鬼神，是那种判官也约束不了，黑白无常也抓不回来，孟婆汤也消除不了记忆的怨鬼，入不得轮回，却还保留着一丝人性。阎王可怜它们，收容下来，独了个鬼差的职位，本意是让它们在艰苦的工作中领悟到人世的美好，赶紧把胎投了。

    而渡魂一脉，也称渡魂人，代代相传，是虽身处人间却也可沟通阴间的存在。也有怨鬼出逃后，人性全无，只知祸乱生世，而他们则负责将这类的怨鬼渡化，一般与外出地府逮捕怨鬼的鬼差合作完成任务。阎王也不蠢，毕竟若是鬼差出去后丧失理智，那惹出的祸事更大。渡魂一脉便也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规定，若是鬼差伤人，便也可直接渡化。

    只是，为什么是一般？

    因为地府里也有些像现在的清平这样的存在。

    怨气冲天，无人可渡。

    成了鬼差，便忘却了曾经的姓名，按照怨气多少来排序命名，而清平则十分荣幸地在第一名高挂不落。

    于是，她便被称呼为鬼使大人，众鬼差的头头，以示区分。

    原来的也挺可怜，死得太早，死得太惨。沧海桑田，如今竟也忘了自己为什么怨，找不得散去的法子，孤零零地守在鬼差这一职位中。

    而阎王也换了许多代，最早收留她的阎王早早回到神庭，估计是再也没有机会下来了。

    清平想道，这个世界还能给她什么离去的借口。

    【……】系统神秘一笑，不语。

    狭长阴暗的小巷中，酒鬼张好歹缓了过来。

    “您怎么出来了？”他把舌头捋直，不至于听上去太惊惶。难不成这世间生了个混世魔王，竟要她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