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元韵菀靠在床头，伸手够着明昕姌的脸，拇指划过她桃红的眼角，笑着打趣她：“这是从天庭偷摘的蟠桃吗？又红又大，水灵灵的，一定鲜嫩可口。”
明昕姌含在眼眸中的泪水汹涌得无势可挡连串滴到苍白的床单上，晕开一片水渍。就是因为元韵菀这样，她才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元韵菀带着安抚轻拍着她的背，却并不能让她停止哭泣，裴宋上前来按照医生的指示把人扶出病房，元韵菀才注意到房内还有其他人，仍旧是从容不迫地面带微笑。
把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明昕姌才到卫生间的洗漱台边泼水洗脸。
裴宋站在外头背靠墙面双臂抱胸，低头等她。
明昕姌出来就看到他的情绪同样低落。
是了，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像平常那样笑得那么灿烂才有毛病。
可是，这是被她们的情绪感染的，如果今天没有遇到她们，他可能还是开开心心的那个阳光男孩吧。
明昕姌看过裴宋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见过他这一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扭捏着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叫她让路才敢挪步到他跟前：“对不起，你有事情就先忙吧，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这天刚好是周末，裴宋刚从游乐场下白班，想到便利店买几根冰棒与室友共同享用，说起来都不算耽误什么正事，更何况就算是上班，他的正事也该是她才对，虽然还没有正式的立场。
“周末能有什么事？看到自己的朋友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办法转身就走。我想帮你之前我可以把自己的事情都打点好的。你呢？你想帮元韵菀走出来吗？如果想的话，就先保护好自己。”
裴宋不算会安慰人，也没有办法站在专业角度去看元韵菀的抑郁症，他只是把明昕姌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看到她因为元韵菀难受成那样，如果这样的事情还要发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元韵菀能否治愈尚不可说，明昕姌很有可能也撑不下去。
明昕姌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把自己从元韵菀和陆扬的情感纠葛中摘出来，但是很难不受元韵菀情绪的影响，刚刚她就是做了那个元韵菀藏起来的情绪小人，替元韵菀表达情绪。只要身处元韵菀的身边，明昕姌就感觉到那种强大的情绪磁场，她的每一条神经好像都在为元韵菀的喜怒哀乐牵动。越是知道元韵菀难受，越是看到她笑得不如哭，明昕姌就揪心的疼。
医生说不能放元韵菀一个人，而她的家人都不在国内，明昕姌自觉地担任这份责任，想着要遵遗嘱多陪陪她，却忘了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的控制情绪。抑郁症患者之所以需要靠药物治疗，是因为他们身体生病感知不到快乐，可她是正常人，在离开元韵菀家里的时候她还计划着得回去练琴。
明昕姌深觉裴宋的提醒是及时的，如果放任她们俩互相传递负面情绪，可能最后走进恶性漩涡都不自知，她向来不爱求助于人，可是这次不是她一个人需要，硬着头皮向裴宋鞠躬说道：“麻烦了。”
从她紧蹙的眉头就可以看出她有多不想开这个口，裴宋有一瞬将要伸手抚平她褶皱的眉头可又怕吓到她，只能作罢，双手搭到后腰上装作不知她的苦恼，若无其事地建议道：“你原本要去做什么？如果你带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情绪感染到她身上？”
方法多多益善，没尝试之前都不好轻易下定义，确实可能就是需要某个结点，元韵菀就走出来了。明昕姌点点头，沉思半晌，握拳捶掌心立即拿起电话行动起来：“悠悠，能帮我把陶笛叫个同城快递送到第一医院吗？”
裴宋穿过她又燃起活力的星星眼，好似看到从前她在练琴室里冥思苦想自创琴谱时的执着认真。他当时刚从篮球场回教学楼，透过半敞的窗户看见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似乎每一根绒毛都颤抖得即将炸裂，琴键上奏出的乐章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他和一众室友驻足聆听。可他聆听的不是琴声，而是被她绞尽脑汁精益求精的样子吸引，一手奏乐一手涂改，她也不觉得慌乱，只是沉浸在自己没法弹出更好听的音乐这事上。
他向来见不得人顶着一张苦瓜脸，可是那生动的表情在她脸上却显得很可爱，他边看着又边希望她能贝多芬附体，灵光乍现时那一刹那的惊喜如果能在她脸上绽放也一定好看。可惜，室友们着急回去背考题，把他拉走了，他也没有等到那份期待的表情，在那之后他偷偷观察过好几次，可惜都不是那样的表情，没想到在今天那份遗憾能够补偿回来。
等明昕姌和裴宋回到病房，元韵菀已经服了药，有点昏昏欲睡，可是她仍旧强撑着不肯闭眼，尤其在看到他们成双进到病房时，明昕姌感觉她的眼睛好像要喷火烧掉裴宋。
这份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裴宋也是摸不着头脑，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元韵菀的事，他们压根就不熟！两年同学也记不得说过那句话，这情谊大概就是进了同一张毕业照，多年之后连名字都没法从记忆细胞里寻出来吧？
明昕姌和裴宋对视一眼，有默契地联想到了医生说的，病人情绪不稳定，如果有什么突如其来爆发的情绪也不要做出过度的反应，理解这是她生病造成的非主观故意，也不用跟她上纲上线。
明昕姌略带歉意地又看了裴宋一眼，元韵菀似乎更压不住火，直接大声地呵斥让明昕姌到她身边去。
明昕姌反射性的往裴宋身后躲闪，元韵菀变本加厉就着手头边的苹果朝裴宋头上砸。
还好裴宋反应及时，那个苹果擦过他耳边砸中了门框碎了半边淌出汁来。
眼前这个疯狂的人和刚刚笑得如沐春风的元韵菀判若两人，明昕姌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也被她这一系列巨大的突变吓到了。
医生和护士闻风而至到得及时，想要先劝家属出门，元韵菀却开始歇斯底里地叫明昕姌留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昕姌不忍离开，走到她床边，元韵菀明显在抵抗药效，眼皮都已经打颤了，还要费力地拽着明昕姌说话：“姌姌，你为什么会和裴宋在一起我不管，你瞒着我和他在一起了，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居心叵测，觊觎你很久了，如果把你拐到手了，他就腻了。你玩不过他的，不要和他在一起！不要”
元韵菀看样子一定要得到她的许诺才能罢手，明昕姌只能点点头答应这无厘头的要求。
虽然裴宋知道明昕姌是为了让元韵菀快点入睡才哄她说好的，心头还是不由得一颤。若是元韵菀是因为陆扬产生了仇男心理，对他有这样的刻板印象，也不算是针对他倒是还好。要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陆扬的影子又太像是无稽之谈，只是比起猜测元韵菀搭错神经的想法，明昕姌怎么做更让他在意。
明昕姌替元韵菀掖好被角，看到站在角落像是等待宣判的无辜受害者更加感觉抱歉。待她站到他面前，裴宋能感受到那被遮住的白炽灯光投射下一角阴影渐进，近得要走进他心里，扑灭他多年的期许。
她从来没有主动离他这么近，而这第一次竟就是要拒绝吗？要不是见过她拒绝了那么多主动示好的人，他也不会如此被动。
明昕姌才刚主动向他求助，就被元韵菀以这样的方式毁掉了，明昕姌是愧疚之极的，后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挽救这以恨报德的行为，在他跟前也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对不起”都是含在嘴里说的。
裴宋在心里自嘲，知道她是那么内敛的人，怎么可能会跟着元韵菀的情绪说一些伤人的话，她连拒绝人都是躲着来的，任着别人说她是高岭之花也没敢多回怼一句不是。她又怎么会？
裴宋终于还是伸出了这一整天一直想要伸出的手放到明昕姌头上温柔的揉了揉她微卷的长发，说道：“没事的，只要你不被她的情绪左右就好，我知道的，她只是生病了，我没有生气，你也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对我们来说，就当作是一场人生体验好不好？你邀请我加入这场体验，我也接受了你的邀请函。我们都是成年人都为自己的受邀负责，只是这样而已。如果元韵菀作为这场游戏的主办方不愿意我的加入，那我退出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或者你愿意掩护我偷偷参加游戏，那就更有意思了。”
明昕姌知晓他一直在用力将她拉离元韵菀的情绪漩涡，才会用游戏来调侃这件让她惊悚了一整天的事，为了回应他的调侃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裴宋看向她白皙的手背不由得愣神：她竟然也会主动伸手？
明昕姌内心是坎坷的，她是不是表现得太主动了？可是一般合作握手，不是要女生主动伸手比较合适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紧张到手心有些出汗。
裴宋几乎想把双手都握上去，又生生折回一只手，不敢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明昕姌才笑着说：“合作愉快。”
裴宋也只是表面看着轻松，也回应她：“合作愉快。”这四个字吐出来，那种紧张兮兮的氛围才消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