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碧华天虹4
他依旧端正坐着，慈悲明灭的眸色中依旧看不清情绪，没有开口阻止，也没有开口支持，仿若只是六界之外的旁观者，冷漠端正的俯视着所有人。
百雀暗暗叹了一口气，突然施法幻回了女身，一袭白衣飘然如流云，晃的众人都微眯起了眼睛。
一直提不起兴趣的白纤尘这才兴奋起来，而池颜则神色大变。但最为震撼却是那位红衣女妖，她捂住眼睛，尖利声音呼啸划过长空。
“竟然还是个女的！我呸！太不要脸了！太阴险了！我告诉你！我千媚娇宁折不弯！”
百雀深呼吸走至宴会之中，用仙力幻化出早月琴。原本的佛音丝竹止息，舞姬们便停止歌舞，退下仙台。
台下众宾客却是激动异常。
魔族、妖族、鬼族一个个喜笑颜开，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脸期待，而仙族却依旧端端正正坐着，可是看不见的桌子底下，已经一个个拿出纸笔预备狂书，恨不得将夜宴的每一秒都编纂成册拿去售卖。
此宴不仅看到青渊真容、天虹现世、云崖七漓双双出现、天君魔君现场互撕，还能吃到高冷神君与小灵雀的冷门瓜，最后竟然能看到千鸟窟的歌舞和上古神兵早月琴，这可真是赚翻了。
六界之内，天上地下，怕是没有哪里的歌舞能比得过千鸟窟了。本来灵鸟界众仙子都善歌舞，舞姿轻慢，歌声悠扬，有幻音引人入幻境之效，神仙一观，可舒缓心神，延年益寿。只是这千鸟窟向来族规严厉，旁系仙族很少有机会观其歌舞。
百雀顾不得众人所想，只是拿出自己的一片羽毛，换做一身仙羽舞衣，引来一群飞鸟落于琴弦之上，拨弄成曲。
她舞的是千鸟族中冷门之曲-----《刹华》。
此舞乃上古神兽凤凰凤朝之长女凤玥所创，神族湮灭后便几近失传，千鸟窟藏书阁内还有一册残卷。此舞灵力醇厚，技法刁钻，需要舞者旋转不止，灵力耗损较大，并且要呈幻影，引幻境，好处就是精致短小，不耗时间。
之所以选择此舞，纯粹是因为这舞灵力高，能将外行一下子唬住，不至于给仙族丢人。而且够冷门难寻，到时候千鸟窟族长追究时，她也好死的没那么难看。
百雀舞步轻慢，水袖长飘，带着视死如归的良好心态，放开了跳。
脚步忽飘忽落，旋转飞扬，配乐之曲冷僻空灵，宴会犹如静默，众宾客却一时全都看呆，明显被拿捏住了。
随着舞乐渐浓，幻境之门启开，众宾客皆神思入乐，各有各的衷肠幻影，神情或喜或悲。
百雀乃领舞者，自是能保住神智，突然想看看神是否也会被引入幻境，便看向青渊。
他依旧坐于席上，青衫玉冠，神光流转，但脸上却是无喜无悲，恍然无情但似乎也写着些许情绪。
明显没有入境。
百雀叹口气，只得放弃偷懒的念头，继续卖力为他而舞。
终于曲毕，荷香蕊的劲终究还在，百雀收回早月，停了仙乐，收了舞步。
众宾客皆从幻境中醒来，有些尤带泪痕。
哭的最为伤感却是妖王白奕，梨花带雨间更添憔悴，捂着大红脸哭得像个孩子，一旁的白纤尘又翻了一个白眼，拿着手帕在他脸上胡乱擦道：“快擦擦，丢人死了。”
天君心满意足，骄傲脸道：“幻境百种，若惹得大家垂泪，切莫怪罪。”
鬼王起身，赞道：“仙子一舞让人如痴如醉。只是如此舞乐，以后怕是难以再闻，想来真是伤感。”
天君喜滋滋瞥了一眼脸色铁青似乎才缓过心神捂住胸口的魔君，笑的眉开眼笑。
一旁的池颜却突然开口道：“此曲耳熟，像是上古时期凤凰一族长公主凤玥所作。听闻凤玥公主当时做此舞，实为欢悦轻快之情，如今百雀仙子这舞，却有悲情催泪之效，倒是难见真章了。
百雀大惊，没想到这里竟然坐着一个行家，连忙笑道：“池颜公主实在博古通今。百雀不敢与凤玥公主相较，凤玥公主乃上古百鸟之主，我不过狗尾续貂罢了。”
这时久坐不发一语的青渊突然凝眉道：“不可妄议上古之事。”
百雀和池颜一时都哑然。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青娥忖度青渊神色，知他已经疲于应付，便笑盈盈站起身举杯道：“此刻宴席已落，天虹已停，凝水宫招待不周，望各位海涵。”
这便是停宴逐客的意思了。
毕竟是第一次来凝水宫夜宴，自然都守着规矩，宾客虽未尽兴却都了然有礼的举杯满饮。
青渊放下茶盏，青衫晃动间，不动声色退出了主殿，留下众人互相寒暄告别。
这一夜，百雀一舞名动六界，盛名更甚，天君更是金口玉言赞她：“堪为仙族小辈之表率。”
而青渊，第一次被拉入万丈红尘的仙魔八卦中，各色传闻及丹青画像洒满天上地下，收获六界芳心无数，大有赶超七漓和云崖之势。
十堰皱着眉看着从浮光殿头顶飘下来的厚厚一叠请帖和夹着各色花瓣的帖子诅咒道：“那只绿毛鸟马上就会掉光毛，成为一只秃头鸟！”青娥拾掇着地上的情书，看一眼冷眉冷眼、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青渊，饶有兴趣的翻看各色情诗，小声叹息道：“可惜她走了，多有意思的一只鸟啊。”
而百雀此刻正跟着七漓腾云回紫竹林，悠哉悠哉喝着他酒壶里的罗浮春，突然就打了两个巨响的喷嚏，七漓连忙站远一点，抱着剑笃定道：“你此次把将一惯高冷神秘的凝水宫拉入红尘旋涡，那位神君一定在骂你。亏的师父和月心没日没夜的四处寻你，你倒是怡然自得。”
百雀翘着二郎腿悠哉躺在祥云上说：“少胡说，我向来人见人爱，神君才不会骂我。“
七漓夺过她的酒，八卦道：“那你的意思，难不成他喜欢你？”
百雀哼了一句：“神嘛，都应该摒弃喜恶。他应该不喜欢我，但也不会讨厌我。就像他不喜欢这个六界，但也不会讨厌这个六界一样。”
七漓闻言，恍然大悟道：“神族，确实应当无悲无喜、不怒不嗔。否则，岂不是和我们一样纷争不断，六根不净。”
百雀夺过酒壶，死命摇晃出两滴残酒一饮而尽，打了一个巨响的嗝，看着流云百态，不一会困意酒意齐齐涌上，眼皮耷拉下来睁不开，困倦迷糊的躺下来道：“管他呢，反正他那么好看，我不讨厌他就行了。”
百雀慢慢坠入梦境，隐隐约约中七漓疏阔开朗的笑声传来：“且不说这些，此刻你该想想回去后师父会怎么罚你。”
百雀打了一个哈欠，挠挠头，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声嘟囔了一句：“管他呢。”
这日天气极好。紫竹林中，龙吟声声，微风阵阵，檀香拂面。
百雀耷拉着脑袋跪在洞天水月外的玉阶上，天光璀璨，透过翠竹叶脉，垂下星点光影。数了数时间，不多不少，已经跪了六个时辰，师父她老人家估计气消了大半了吧。
果然“吱呀”一声，洞天水月的竹门缓缓打开。
善雨不情不愿的走下来，双手交叠在衣袖中，是惯常一本正经的模样。
语气却不阴不阳道：“哟，吹了半夜的冷风，酒醒了吧。”百雀瞥他一眼，“这会没心情理你。”
善雨怒目圆瞪，头顶一撮呆毛都站起来，指着她道：“你竟然为了出林灌老子罗浮春！你知道老子最讨厌罗浮春的！”
百雀耸肩为难道：“当时手边只有罗浮春嘛。”说完，变戏法一般从乾坤袖里摸出一坛酒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这次出去也没忘了你，这是昨夜腾云，我趁大师兄打盹，从他那偷出来的陈酿，顶级流觞曲。要不要？”
善雨的眼光随着她手中的小酒坛晃来晃去，终于哼了一声，将那一坛宝贝抢过来，瞬间收入自己的乾坤袖中，动作行云流水，神色大义凛然。
“去吧，师父叫你呢。”
百雀掩住喜色，做出忧色，跌跌撞撞走进幽深洞内，死命挤出两滴眼泪。
观音安然坐于莲台之上，闭目不语，有条不紊的拨动着手里白晶念珠。
百雀扑通跪下来，可怜兮兮的爬过去，小心翼翼拽住观音纯白的衣角，眨巴着眼睛道：“师父，您可算愿意见我了。”
一旁端着茶盏的老好人箐竹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观音大士语气极淡，缓缓睁开眼，慢悠悠问了一句：“雀儿，你还记得你来紫竹林的初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