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碧华天虹3
宴会里所有的“妙龄”少女倒是完全不会觉得无聊，满场秋波到处乱飞。
魔女、鬼女以及妖女一个个搔首弄姿、七扭八扭、媚眼如丝、飞吻频频。仙女小姐姐就矜持一些，只是暗戳戳的乱瞥，面上依旧是一副端庄乖巧的模样。
百雀颇有研究精神的大致分析了一下，这些秋波大致飞往两个方向。
一个是主座之上沉默不语的青渊，一个是左侧客座上的七漓和云崖。
青渊恍若未闻，完全是一块冰疙瘩，大有一种靠近者死的冷肃气息。百雀暗暗感慨他不解风情，突然发现青渊淡色的眸子蓦然转向她，遥遥相望间，他的目光冷的像寒冰一般，不怒自威，让人不敢亵渎。百雀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忙别过脸，不敢再看他了。
鬼王身旁池颜的目光非常勇的停留青渊身上，青衫之上。她眼中浓情热烈，如火一般企图融化这座万年寒冰。一旁的鬼王一整晚都表现的低调温和，皮笑肉不笑的四下寒暄，他虽然极力表现友善，脸上的笑容却总是阴恻恻的，让人感觉后背一凉，对青渊、天君、魔君以及妖君的态度都不过分热络。
妖王身边是歪着头一脸不耐烦的白纤尘。这位公主的腿此刻都要抖断了，翻着白眼嘴里面嘟嘟囔囔的，一看就不是好话。妖王笑眯眯的捋一捋五颜六色的胡须，温声细语的安慰着，看嘴型是在说：“就快了就快了，一会就走一会就走。”而白纤尘只是白眼翻了又翻，手掌撑着脸，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百雀眼光乱瞄，同座的红衣女妖终于将目光从云崖身上移回来，千娇百媚的瞥了她一眼：“你也太着急色了些。”
收回目光，正想继续从她嘴里套点其他美人的资料，却突然被殿外一阵阵嘶哑的呼啸声打断。
三只赤黑魔鹰从殿外飞入，气势滔天却并无杀意，展翅盘旋三圈，黑色羽毛掉了一地，终于幻了人形落在大殿之下。
“魔君鹰能，特来拜见神君。”
黑色身影挺拔魁梧，满头红发张扬飞舞，正是魔君鹰能。天君面色如常，但端着酒杯的手明显突起了青筋。
此时从殿外缓步走进一个黑袍道士，带着黑色帷帽黑纱浅露，只能看到苍白面色，他的手上恭敬端着一个赤红木匣，雕工精美，不似凡物。
他端正行至魔君身后，见了礼道：“军师阎无常，特来替魔君献上拜礼。”
十堰闻言，看了青渊一眼。
青渊微微点头，淡淡道：“魔君有礼。”
十堰方接过匣子，退了下去。大殿之上安静的连莲花滴漏的声音都听的清楚，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鬼王和妖王讳莫如深，不发一语。天君终于打破平静，莞尔道：“传闻魔君最不喜繁文缛节，如今看来，魔君如此有礼，以前种种，却是谣传了。”
百雀明显感觉到在座魔界中人几乎都要暴起了。
阎无常便拉住鹰能的胳膊，眼风迅速扫了一扫青渊的方向，摇摇头。
鹰能深呼吸，冷笑一声道：“本君向来对无礼之人就做无礼之事。神君以礼相邀，自然要以礼相待。不过天君此行怕是太过匆忙，似乎并未带上拜礼吧。”
魔界的人都消停了，仙族的人又开始磨牙了。
青娥忙含笑迎上来道：“魔君初来凝水宫便带着拜礼实在客气，魔都千里迢迢，想来此刻已经累了，不如入座，饮薄酒一杯解解乏吧。”
阎无常点头拜道；“魔君还请入宴。”魔君也不为难青娥，点头不语，终于入座。
眼看着估计打不起来了。百雀便想悄声退下。
不想这荷香蕊喝的味道淡，后劲却大，猛然站起来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小腿发麻发软，心叫不好已经来不及，下一秒重心不稳，一个狗吃屎就趴在了桌上，桌上杯盏被推到，碎了一地。
瞬间宴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声响着实大了些，百雀也着实脸疼。
害怕被仙族同僚认出来，百雀便趴着没再动，想着装晕被抬出去。
却没成想，一旁的红衣女妖尖利的惊叫起来，“天啊，死了吗？这酒里难道有毒？”
大殿之内的气氛刹那变得古怪异常，所有人的后脑勺都出了两滴冷汗，而青渊只是漠然看着摔的狗吃屎的百雀，依旧不发一语。
继续装晕怕是要给青渊惹出大麻烦，百雀叹口气，猛然惊醒的坐起身醉醺醺道：“我怎么在这里？”
这下宴会又恢复人声鼎沸。不到半秒，大家便自己各干各的，不再看她了。
百雀呼出一口气，不敢看主座之上的那几个，一个鲤鱼打滚站起身遮住脸就想走，这时，天君温和含笑的声音从大殿上传来。
“百雀，你师父近日可是天上地下四处寻你。原来你在这里。”
一语毕，四座死静，百雀的天灵盖上无数猛雷直下。
竟然被发现了，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百雀视死如归站起身，端正了一下容色，直直一步一步稳稳走向主座，恭敬行礼道：“紫竹林百雀，参见天君。”
座上的众人表情各异。
天君是温和的、青渊是冷淡的、七漓是惊讶的、而云崖是了然的。
她声音清晰，字字有声，其他三族众人大多一头雾水，仙族座下却炸了锅，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百雀？第一御琴师？不是女的吗？这怎么是个男人？”
“听说紫竹林鲜少派弟子外出，对这个百雀更是严加管教，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许她随意出林。”
“真是怪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凝水宫和紫竹林都是一等一的门户森严，怎么凝水宫大开结界，紫竹林也跑出来一个雌雄莫辨的仙子啊？”
“啧啧啧，说是巧合也太巧了吧？看着神君看百雀仙子的眼神，像是一早就认识似的，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你是说，百雀私逃出林来此处与神君幽会？碰巧撞到了天虹现世，怕被揭穿隐秘关系，便女扮男装假装赴宴？”
“如此解释，合情合理啊。但是啊，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也许神君想搞地下恋，百雀想公开恋情！所以她就故意摔倒引起天君注意，从而将二人暧昧公布于众！你们看，今夜神君脸色一直很难看呢！”
“啧啧，那看来这百雀仙子是黑莲花心机女！”
“只是，成神之路不是一定要摒弃尘缘吗？神君虽然是个半神，想来也是红尘缘寂之人，不会真的动情吧？”
“你的意思是神君只是玩玩？而百雀却当真了？”
百雀越听越无语。快速扫了一眼偏座之上的魔君，脑子里迅速梳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能将魔族二殿下去蟠桃园偷桃，随后两人打架后自己误入凝水宫的事说出来，否则破坏了魔君宝贝儿子的形象，魔君怕是要让她血溅当场，搞不好，还能引起武力争端，给紫竹林惹麻烦。
同时，她也不能把自己偷跑出来的事供出去，否则只会给紫竹林丢脸。
百雀一贯坚持的原则就是自己丢脸无所谓，师父的脸她是万万不能丢的。
对着天君拜了一拜，百雀镇定自若道：“百雀有罪，本是奉命出林试炼，不想昨日误入凝水宫，以至于忘了时辰，超过期限未归，让天君和师父担心了。”
抬眼用余光扫过云崖，动了动眉毛算是求助。
云崖只是惯常温柔一笑，就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依旧沉浸在撸猫的快乐中，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百雀长出一口气，暗暗道：“这是什么人美心善的小仙男。”
天君和颜悦色的看了看一旁的七漓，很高明的忽略了最关键的“你是如何误入这里的”的问题，轻飘飘转开话题道：“漓儿，百雀仙子此处出林，是你师父指派的吗？”
这下压力又来到了七漓这边。他摇着折扇的手稍稍顿了一顿，看着百雀的眼神里信息量惊人，似斟酌了许久，终于走下玉阶，跪在百雀身边护道；“七漓近日都在天宫，也有数日未回师门，确实不知内情。”
百雀悄咪咪瞥了一眼七漓，暗骂他真是一如既往的迂腐。
七漓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师妹向来循规蹈矩、乖巧听话，且我门内一向门规森严、一派耿介，想来不会偷偷出林的。”
一席话说的光风霁月、浩然正气、毫不脸红。
天君含笑，眼风有意无意瞟过魔君，骄傲道：“仙族子弟，自当如此守礼知节，规规矩矩。”
魔君鹰能丢下酒杯，冷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鬼王露出阴恻恻的笑容，附和道：“自然自然。”
青渊突然开口道：“既然师门召唤，仙子宴后便回师门复命吧。”
百雀失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见他一脸冷淡，似乎还有些是愠色，眸色也忽冷忽热的，不知是厌烦还是无所谓。
好冤枉，她其实什么妖都没做呢。
旁边的七漓暗暗拧了一下她的胳膊，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还要胡闹？这凝水宫不是我们久留之地，别给师父惹事了。”
百雀叹口气，“哦”了一声，随后对着青渊拜了一礼道：“多谢神君不计较百雀叨扰之劳。日后神君若有用的上的，百雀自然全力以赴。”
青娥倒有些伤感，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扫了一眼青渊，发现他的神色与以往相比更加冷淡，想着求情也无用，便低下头不言语了。
天君却突然突发奇想道：“今日天虹现世实属祥瑞，既然机缘巧合间让百雀误入凝水宫，也算我仙族与神君有缘，神君有所不知，百雀未飞升之前曾是千鸟窟中百凤祭祀的主祭，是一等一的舞姿卓然、清歌曼妙，她一支歌舞便可幻境怡情，凝神聚灵、抚愈人心。今日本君来的匆忙并未带拜礼，实在不安，不若就让仙子献舞一曲，就算我仙族赔罪，以免日后有人说我仙族没有礼数。”
百雀和七漓同时惊呆了。
百雀捂着胸口，内心世界濒临崩塌的无声呐喊。
天君你别假装不知道千鸟窟歌舞绝不外传这个规矩啊！我要是跳了千鸟窟曲谱回去可能会被族长送去祭天你不是不知道吧？为了在魔君面前逞能你这样卖鸟求荣良心不会痛吗？
而七漓心中已经万籁寂静只有鸦声万里。
云崖实在不忍，放下猫，站起行礼道：“天君此举自然风雅守礼，只是，臣下听闻，千鸟窟族规严明，似乎不许族内曲谱舞姿外传，若是百雀仙子在此一舞，怕是要坏了千鸟窟的规矩。”
七漓忙附和道：“父帝三思，师妹虽然能歌善舞，可是迫于族规，我们都无人见过她的舞姿，平日试炼对敌，她也从不敢擅自弹奏族内曲谱，只奏紫竹门内的《竹风秋月雅集》来御敌而已。若是想听歌舞，不若听紫竹之音也是极好的。”
天君此刻却像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家孩子多厉害的争强好胜的老父亲一般，闻言皱起了眉，大大的不悦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微怒道：“千鸟窟也是我仙族一支，难道本君天君之尊，想看百雀一舞，千鸟窟族长还会计较吗？况且这个族规也太过迂腐，鸟族万年来墨守成规、与世隔绝，实在不是修习之道。今日破了此戒，也算为千鸟窟扬威。”
话已至此。君臣有别。不能再多言。
众人自知无法回转，云崖和七漓都默然。
百雀捏紧了拳头，不想突然就这样陷入了两难之境。抬眸看向宝座之上的青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