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宵宵
早上十点多,袁舟还躺在床上玩手机,醒倒是醒了,就是懒得爬起来。
李芳泽大剌剌地直接推开他房门,冷着脸喊:“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吃饭了?”
语气实在不善,袁舟见形势不对,不敢放肆,连忙收了手机起来洗漱叠被扫地倒垃圾,这一串家务做下来李芳泽显然顺心了些,他这才有胆子开口问:“不用叫袁宵?”
李芳泽哼了一声,说:“宵宵七点多就起来了,现在都图书馆学半天了。”
“得了吧。”袁舟满脸不相信,走到袁宵门前敲了两下,“袁宵,快起床!”
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赖床也有该有个声儿啊?
袁舟看了一眼门上挂的那个手写了“非诚勿扰”四个大字的纸牌子,推开房门,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阳光从床边倾洒上来,一派岁月静好。
“真去图书馆了?骗人的吧?”
李芳泽坐在沙发上,手里缝补一个裂了口露出棉花的泰迪熊,身边摆了个敞开的针线盒子,从里面挑了捆褐色线,语气颇为欣慰:“宵宵懂事了,知道要好好学习了。”
袁舟的想法却完全没有这么乐观,他坐到李芳泽身边:“妈,你不觉得很诡异吗?袁宵哪像是会去图书馆学习的人啊?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李芳泽瞪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不能想你妹妹点好的?”
“我这是忠言逆耳。”袁舟不服气,“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
李芳泽手下针走线飞,她年轻时在服装厂做过针线活,补个泰迪熊可不是轻轻松松,喝杯茶的功夫穿针织毛衣的小熊就又立着坐起来了,却不想两秒钟就大头朝下栽了下去,两颗黑豆一样的塑料眼珠埋在下面,毛茸茸的后脑勺看上去有点委屈。
袁舟抓起她身侧的几团填充物,笑得前仰后合:“妈,你忘给它补身子啦!”
他笑着笑着,眼睛瞥见餐桌上的一点明黄色,越看越觉得眼熟。
“咱们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芳泽忙着给缝好的小熊再做一次手术,褐色线一道一道拆下来,听到他的话抬头瞄了一眼:“这不是宵宵最喜欢的那个小钱包吗?”
袁舟答非所问:“她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说要在图书馆呆一天,中午就在附近随便吃点。”
拉开拉链,里面一叠纸币,袁舟摇摇头:“我看她只能喝西北风了。”
李芳泽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你去给她送过去。”
袁舟一听,立刻像摸了烫手山芋一般把钱包扔回了餐桌上:“我不去。”
“上次你出门买东西没带钱包,不是你妹妹给你送的吗?”
袁舟还是不乐意:“图书馆离家得走二十分钟,我饭还没吃呢!”
“行。”李芳泽语气平平静静的,对于袁舟耍赖的态度一点都没生气,“你俩是兄妹,等我和你爸去世了,是要相依为命的,既然你妹妹今天喝西北风,你怎么能不甘苦与共呢?你在家也喝西北风吧。”
袁舟还是一副死皮赖脸得得瑟瑟的样子,假装没听着,进了厨房掀锅盖。
李芳泽不怒自威:“你要是不把宵宵当妹妹,就别把我当妈,也别吃我做的饭。”
再听不懂就是傻子,袁舟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就耍两句嘴皮子,就算李芳泽不开口,他也会去的。他合上锅盖,炖蛋的香气闷了回去,脸上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呢,哪能啊?马上去!使命必达!”
到图书馆门口是十一点,袁舟拿出手机刚准备发消息,转念一想,这小妮子破天荒地要来图书馆学习,还要学上一整天,真是见了鬼了。这自习室有什么魅力能让她愿意早起?发消息会打草惊蛇,不如自己先进去观察敌情。
袁舟不爱看书,没来过几次图书馆,一进门正对着就是前台,只是后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排贴着墙的货架,上面摆着几样简单的水饮和面包饼干。虽说只是区里的图书馆,竟然前台连个人都没?
走近了几步,原来后面有把折叠椅,坐着个裹着披肩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也是,这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哪能让人家全天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呢?
“阿姨,请问自习室怎么走?”
真不愧是图书馆,前台阿姨也在看书,听见声音指了指右手方向:“直走就是。”
往右边一转头,袁舟简直要骂一句自己是瞎子,但凡多看两眼就能瞧见那么大一个牌子。
自习室里的人比他想象的还多,站在门口窥视实在是太形迹可疑,怕被人家保安抓起来。袁舟轻手轻脚地进去,找了半天才寻到一个空位。
周围的人都在专心致志各忙各的,这桌五个人,他入座之后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整个自习室只能听到翻书报的声音,写字的声音和敲键盘的声音,比他们大学图书馆的学习氛围还浓厚紧张。
毕竟袁舟曾经坐在一对小情侣旁边,一小时后就受不了这二人的小动作起身走了。
多亏了袁宵挂在椅背上颜色夺目的鸭子书包,让他迅速锁定了目标,斜对角方向隔着两张桌子,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手机放在书本边上。
不会吧?真的变性了?一夜之间爱上学习?
偷偷看了五六分钟,怎么看都不只是做做样子,货真价实地在写作业,一会儿翻教科书核对定理,一会儿在草算纸上写写画画,为难时咬着嘴唇掰手指,稍后又露出解题后洋洋得意的小表情。
袁舟满心遗憾,太难得了,真该让李芳泽一起来见证这历史的一刻!
他灵光一闪,手里不还握着手机吗?拍张照片当证据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带回去给李芳泽瞧瞧将功折罪,她肯定高兴得不行。
手机在桌面上立起来,袁舟正想按下拍照键,却总觉得取景器里的袁宵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似乎缺点很重要的什么东西,一时间他盯着取景器又看了几秒钟。
袁宵抬起手把鬓边的碎发挽到耳朵后面,袁舟立刻明白了!
她没戴耳机!
在家的时候,无论你什么时候推开房门,袁宵如果在学习,那两只耳朵上一定挂着耳机。袁庆林因为这茬说过她不知道多少次,学习的时候怎么能听音乐呢,多分散注意力啊,那怎么可能学好?
袁宵有自己的一套歪理,她说听音乐反而可以让她作业写得更快,而且她听得都是外语歌,甚至不是英语歌,都是日语韩语,歌词听不懂,想分神都难。
她现在坐在图书馆里聚精会神地学习,耳机却摆在桌面上孤零零地失了宠。
还没来得及深思其中的原因,他突然手背一弯把屏幕放倒了。
坐在袁宵对面的男生传了张纸过去,还用笔尖点了点上面的某个地方,袁宵盯着纸看得很认真,然后在上面又添了些东西传回去,两个人竟然这样传了好几个来回,中途又一次袁宵看了之后还笑得挺开心。
袁舟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刚刚经受了当头一棒,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有责任心过——袁宵学坏了!
震惊之后警报拉响,本来打算拍完照片就把钱包给她打道回府,现在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得想办法搞清楚对面这男的是谁,袁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说过和哪个男生单独出门呢!别说出门,就算提到谁的名字,也都是因为笑料。
十二点之前他们怎么也得先把书本撂在这出去吃饭了吧,袁舟有耐心,也有时间。
半点就有人陆陆续续合上手里的书走出自习室了,袁舟还在奋笔疾书,她和对面的男生又传了一轮纸条,这次她没笑,但点了点头。
袁舟也没别的事干,除了刷手机就是在观察那个没见过的男生,他个子应该挺高,一米八估计有,穿件灰色羊毛衫,黑色休闲裤,桌腿旁边扔了个藏蓝色的书包,都没什么花纹,用的东西带着股整洁的朴素,但又不寒酸。
中途他的修正带掉到了地上,侧着身子伸手捡的瞬间看到了侧脸,但离得远也瞧不清楚,只知道鼻子似乎不是塌的,没戴眼镜。
袁舟有点泄气,都怪袁宵,他现在不得不一包带俩劲地盯着个大男人看,还对人家评头论足,实在太毁灭自己的气质,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
熬到了还差五分钟十二点,袁宵在收拾东西,男生比她快,先站起来,顿时挡了个严严实实。袁舟也站起来出了自习室,等他们出来走到图书馆台阶才打招呼。
“宵宵!”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袁宵吓了一跳的同时起了鸡皮疙瘩,这声音——
“正想给你发消息呢,你人就出来了,真巧!”
袁宵有点惊讶:“哥?你怎么在这儿?”
袁舟没回答,先怒了努嘴示意她介绍一下旁边那个人。
“这是我们班同学,应南星。”袁宵又跟应南星说,“这是我哥,麻烦你等我一会儿,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
应南星点了点头,袁宵拽着袁舟的胳膊把他带到一边,没什么好气:“你犯病啊,突然叫什么宵宵,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事?”
袁舟看她这严阵以待的紧张架势立马乐了:“你这什么语气,见到我连个笑都没有,我可是来当雷锋的,怎么?心里有鬼?”
袁宵习惯性又踢了他一脚:“啰啰嗦嗦的,到底来干嘛?”
“喏。”袁舟把钱包怼到她左脸上,“你打算喝西北风,还是给人家刷盘子?”
“啊。早上找东西顺手放餐桌上忘了。”袁宵有点不好意思,原来真是来学雷锋的,刚刚袁舟一出现她简直汗毛都竖起来了,其实也没干什么亏心事,但就是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像被妈妈抓了偷玩手机。
她这次笑得挺讨好:“行,谢谢了,那我先去吃饭了,下午还得写作业呢。”
“慢着!”袁舟立马把她转过去的身子又拽回来,“那个应南星,不会是你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