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暂停键
36路公交车载着袁宵从恒景广场又回到家门口,车上有个大叔提了好几袋子大包小裹的生鲜,偏偏一股脑都围着她的座位放,鱼虾的腥味真是提神醒脑,她在公交车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都没有一丝困意。
下车后,袁宵站在站台广告牌旁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简直怀疑衣服已经被那堆生鲜腌入味了。她手里拎了个浅粉色的纸袋子,心事重重地往天桥上走。
这样享受着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几条手机消息就措不及防地蹦到了眼前。
中午她和许乐言、李思瑶在一家川菜馆子吃饭,点了水煮肉片、蟹黄豆花和干锅花菜。袁宵咬着筷子对着桌上的会员卡广告立牌发呆,她没有多么不高兴,但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甸甸的滞涩。
服务员把打出来的小票压在桌子上,李思瑶歪着脑袋边看边问:“这蟹黄豆花也算是川菜吗?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若放在往常,最爱吃的袁宵自诩半个美食家,一定会慷慨激昂地出来给她俩科普一番蟹黄豆花是淮扬菜,并声情并茂地描述起蟹黄的鲜香与豆花的嫩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店老板请了她当托儿。
见她没反应,许乐言清了清嗓子,低声问:“话说,你们还记得刚刚在礼品店的时候赵佳悦给我发的消息吗?”
一听到八卦消息,李思瑶也来了劲儿:“那女的到底是不是应南星女朋友啊?”
袁宵按开了自己的手机,饶有兴致地打开一本小说看,似乎对这个话题一点都不感兴趣。但耳朵却又不自觉地竖起来听,生怕漏了一个字。
“我觉得应该不是。刚刚赵佳悦说她看到应南星一个人离开了,那女生表情特别伤心,像失恋了一样。而且两个人的氛围也,你们明白吧,就,一点都不像情侣。”
李思瑶半信半疑地问:“也有可能是谈过,正在分手呢?”
许乐言恨不能照她后脑勺来一下,李思瑶这个笨蛋,怎么看不出来她特意提到这个话题是为了说给袁宵听啊!
打从看了消息,袁宵虽然表面上还是有说有笑一如往常,但没人跟她说话时就若有所思,很容易盯着随便哪个立牌或者玩偶发呆,肯定是在意应南星的事情。
“反正听赵佳悦的描述,感觉更像是告白失败了。我听说他是从玉泉实验中学转学过来,在原来的学校就是入学第一名考进去的。”
李思瑶捧着下巴不太理解:“玉泉是省级实验中学,比我们学校还好吧?他这种大神怎么会来凌海一中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这种长得不错的学霸,肯定少不了人追。”
许乐言拿手指头戳戳袁宵的胳膊,“袁芳,你怎么看?”
袁宵愣了愣,转而嬉皮笑脸地回答:“双方各执己见,本官也难下定论。”
再后来,她下定决心不要让这没头没脑的八卦影响了她出来玩的兴致,把应南星和那个疑点重重的陌生女孩都抛掷脑后。三个人吃完饭又去书城逛了一圈,袁宵抱着两本推理小说喜滋滋地结了帐。
她一步一步地迈上天桥的台阶,天桥下车流如织,上面却空空荡荡,只有夏末的晚风穿梭其中,吹动了挂在立交桥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走到天桥的另一头,下面就是她家小区,她站在天桥边上看,这边有家门面窄窄的小水果店,好多水果都露在外面供人挑选。卖水果的叔叔拿了把长长的刀在切西瓜,有个阿姨带着儿子等在旁边,小男孩手里还拿着烤肠,吃得满嘴流油。
水果摊子旁边的树荫下两个老头在下棋,袁宵一直觉得稀奇,为什么每个棋摊都能围上五六个人观战,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把小时,看别人比自己玩好像还有意思。
她站在那里吹着风看了许久,心情豁然开朗,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那条路线上各司其职,她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消耗自己的快乐,实在是大错特错。
说到底,她不过是见色起意,仅仅靠着一双眼睛就对人家诸多擅自想象,实在连她自己都看不上自己这点不值一提的困惑。
区区一个应南星,就该把他当成天上的月亮,被月亮照着的瞬间觉得幸福就已经很好,难道你会期待月亮某一天掉下来落在怀里吗?
周围的天色渐暗,袁宵一看手表,竟然在这站了半个多小时,她连忙小跑着下了天桥往家走,想通之后,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轻巧。
李芳泽和袁庆林都已经回家了,袁宵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玉米排骨汤的鲜甜味道,勾得她五脏六腑都馋。明明中午已经出去撮了一顿,她这张嘴真是没救了。
“我回来啦!”袁宵换了鞋,径直推开袁舟禁闭的房门,里面果然热火朝天地连麦打游戏。她用力在门上敲了几下,袁舟这才倒出时间来问:“什么事?”
她把浅粉色的纸袋子往他面前一放:“你要的泡芙。”
“谢了谢了。帮我放冰箱里吧,我现在没时间。”
袁宵乖乖地把纸袋子里的泡芙放进了冰箱,倒不是因为她善良助人,而是她自己有时候也打游戏打得忘我,惺惺相惜的同行互助罢了。
袁庆林坐在沙发上吹着茶杯里滚烫的水,等不到凉下来就吸溜了一口进肚。
袁宵转过身来抱着胳膊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导:“爸,你就等两分钟再喝吧,总这么喝滚烫的茶水容易得食道癌。”
老袁同志不把小袁同志的话当回事,他摆摆手:“凉了就不好喝了,你放心,你爸的食道没那么脆弱,和你们小孩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铁打的胃还是钢筋的喉咙?
袁宵叹了口气钻进厨房,李芳泽正在撇汤里的浮沫,看见她过来,乐呵呵地问:“今天出去见同学了?”
“嗯,和李思瑶还有许乐言。”
李芳泽把撇完沫子的汤勺在水池里洗干净:“吃饭的钱你哥给你的?”
“是呀。”做人还是不能太过分,袁宵一把从背后搂住李芳泽的腰,“妈妈,你帮我把钱还给哥哥吧,我怕哥哥手里一分钱没有,都交不上女朋友的。”
“我已经不指望他了,整天就知道和他那些哥们儿打游戏,也没见哪个能给他介绍女朋友。”李芳泽放下钢丝刷,疑惑地问,“我就纳闷了,你哥长得也不丑啊,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对象,你哥就这么单着呢?”
袁宵凑到锅边闻排骨汤的香气,回答说:“哎呀,他才大二,不用这么急吧。”
李芳泽冷哼一声:“你哥那性子,不推着他走,他就一步都不动弹。”
“别担心,等我上大学了,我就给我哥物色一个漂亮强势的御姐做嫂子。他不是被动吗,那就找个主动的把他握在手心里!”袁宵说着还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净胡说八道!”李芳泽推搡了她一把,“盛汤去吧,汤好了。”
袁舟在屋里,一局游戏还没打完,左右他成绩不错,李芳泽也懒得管,喊了一声就回到客厅。袁宵坐在餐桌边上一边看手机上的小说一边喝汤,听到李芳泽和袁庆林聊到了最近搬过来的新邻居。
“我听街道办事处的人说,好像是离婚了,儿子跟了妈妈搬到这边住的。”
袁庆林兴致缺缺地回答:“管人家离没离婚做什么,又不是头三十年前,谁离了婚当个天大的新闻传来传去。现在这个时代,离婚也没什么稀奇。”
“我是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父母闹到都不能在一个城市住下去,要搬到凌海这边来。那孩子处在中间得多难受啊。”
“所以说,生孩子真的要慎重。”
“不过还好她家儿子已经十多岁了,孩子估计也到能接受的年龄了。”
李芳泽性格热心又善良,向来极易与他人共情,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随便看部狗血肥皂剧都能让她啪嗒啪嗒掉眼泪。
袁宵上次跟她一起去看电影,主演演技一塌糊涂,剧本也烂得离谱,但是演到主角的妈妈去世,李芳泽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自己只能哭笑不得地给她递纸巾。
怕她说着说着又替人家伤心,袁宵把空空的汤碗放进水池,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道:“爸,妈,你们吃不吃水果,我要洗点水果。”
袁庆林立马回答:“好姑娘,给我洗个苹果。”
说罢他又推了推李芳泽的胳膊:“姑娘问你吃不吃水果呢,快点的。”
袁宵拿了个盆把苹果啊梨啊桃子啊都捡进盆里,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水果,把洗好的水果放进果盘里往茶几上一摆,她拿了个桃子回屋里啃去了。
这个桃子不太好,最外面一层果皮红红粉粉得那么诱人,内里一丝甜都没有,只剩淡淡的酸味。食之无味,又不能浪费,袁宵啃得越来越艰难,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前两天自己刚在楼下偶遇了应南星。
那个最近搬到他们单元的带着儿子的离婚妈妈,不会就是他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