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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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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翊妍和林悦关系好,大学时代,这在戏剧社里是人尽皆知的事。

    林悦看上去很好相处,性格也是公认的好,外向开朗,温和又体贴的性子,很难有人不喜欢她。

    可是接近她以后,你才会发现,其实想要和她关系好是件很很难的事情。

    林悦平时和人算得很清楚,一起出门大多数时候都是aa,从来不欠谁的。收了礼物就一定会回礼,被请客了就会找机会回请,导致你很难和她更进一步。

    她的情绪总是很稳定,好像没什么苦恼困扰需要向别人倾诉,所以她总是在倾听,却从来不说她自己的事情,好似没有什么烦心事,也从不在别人面前表现脆弱。

    可事实是,这个世界上没人没有烦恼。不倾吐自己的脆弱,也就代表没人能走进她的内心,所以她对身边人总是无差别的那种好,堪称端水大师,很少有偏颇。

    舒翊妍能和林悦关系好,而且还是肉眼可见的那种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已经很难得了。

    但舒翊妍自己再清楚不过,她只是出现的时机很巧,从一开始就恰巧发现了那些林悦不愿在人前吐露的东西,因此林悦在她面前就破罐子破摔,什么都说,反正她都知道。

    -

    她们俩的初次见面是在林悦大一开学当天。

    当时的舒翊妍是志愿者,正帮另一个小姑娘搬东西呢,搬完一回头,看到的就是林悦。

    林悦是一个人搬着自己的行李上的楼。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自己拽着两个箱子,一口气提上了六楼。舒翊妍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暗自惊讶。

    好巧不巧,舒翊妍还目睹了林悦在楼梯转角处被别人莽莽撞撞地撞到,身体后倾,由于惯性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额头磕破了一块,血流不止。

    作为志愿者,还是大林悦两岁的学姐,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所以那天舒翊妍叫人帮忙把林悦的东西搬了上去,而她则亲自陪林悦去了医院。

    -

    去医院的路上,舒翊妍在出租车上问:“学妹,你怎么是一个人搬行李,家里没有来人吗?”

    当时林悦顶着不停流血的额头,不时用纸擦拭血迹,一脸平静地说:“没有,他们在外地出差谈生意,忙得很,没工夫管我。”

    舒翊妍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伤口挺严重的,应该要缝针,你家里也不来人陪下你吗?你爸妈不来,其他什么亲戚朋友也不来吗?”

    林悦依旧顶着那张平静得堪称面瘫的脸,语气更加淡了:“不会,他们不会来的,只是缝两针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手术。而且我刚来,在h省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戚。”

    从小被爹妈哄着宠着长大的舒翊妍,对林悦这份没有亲戚朋友陪着到医院也见怪不怪的态度,她其实不太能理解。

    就像舒翊妍不知道为什么林悦额头上伤了这么大一块,却就是一个疼字都没喊,只是暗自倒抽气一样,她从来没体会过独自去医院的感觉。

    密闭的出租车里,舒翊妍紧盯着身边的人。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依旧在不停渗血。血液顺着白皙的额头向下淌过脸颊,在女孩儿细腻的肌肤上留下痕迹,车里还能闻到些血腥味。

    女孩儿的眸光浅淡,脸色平静无波,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倒退,像远山尖的那点积雪,有一种旷远辽阔,包容一切的平和气质,却又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这和她脸上的血迹看起来很不和谐。

    舒翊妍莫名替她觉得有些心酸。

    林悦其实是那种看上去就一个人独自走过很远的路的感觉。平日里不显,林悦把它们收敛的很好,可在这种时刻这种气质却格外突出。

    那天舒翊妍陪着林悦去挂号,缴费,缝针。说是她陪着,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林悦自己做的,她就是去当个伴儿,陪林悦说说话而已。

    她看着林悦非常麻利地完成了所有流程,全程除了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她莫名觉得她的这种熟练很让人心疼。

    是独自重复过多少遍这样的事情呢?才会这么流畅又自然,根本不需要问别人。

    那天在医院分别时,林悦看着她,沉默了半晌,一脸为难别扭:“今天……谢谢学姐了。”

    舒翊妍没应,又没忍住问了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看病的吗?”

    林悦眨眨眼,显然并没想到舒翊妍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了:“是,一直都是。”

    -

    舒翊妍看着醉意朦胧的林悦,想起来当年她们俩开学第一天初见的事情来。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倒霉的,开学第一天能从楼梯上摔下去脑袋缝了三针。”舒翊妍看着她,无奈又心疼。

    林悦摩挲着手里的酒杯,眼神愣愣的,似在追忆:“我知道,但这么热的天,搬东西上楼,是真的很热也很累啊……”

    “可你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已经成年了,你没必要再像之前一样把他们护得那么好。而且你要知道,他们未必愿意被你这么照顾。年轻人总是会想要摆脱爹妈的控制,迫切证明自己已经独立了的。”

    舒翊妍其实并不赞同林悦推了工作去送晋温和晋贺。

    林悦嘴上不说,但舒翊妍也不是瞎的。

    这么多年来,林悦总是将自己年少时独自走过那些时光里的遗憾,补给晋温和晋贺,以此慰藉年少时的自己。可事实是,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尽相同,她所缺憾的,未必是晋温和晋贺需要的。

    这一次因为天气热,搬东西累,晋温和晋贺也知道,所以也想有人帮衬着能轻松点,可下一次类似的情况,他们未必就愿意再让林悦保姆式地照顾他们了。

    “就当最后一次吧。”林悦笑了笑。

    “再陪我喝点儿,等会儿我要是醉了,你就给李星悦打电话,让她送我回家。毕竟我是扯的工作的借口出来喝酒,做戏要做全套。”

    “知道了。”

    -

    为什么要出来喝酒呢?站在酒吧门前的时候林悦这样问过自己。

    舒翊妍虽然和她聊的是送孩子去学校,但她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真正让林悦喝酒浇愁的原因根本不是这,只是舒翊妍在真正的原因上帮不了她,所以话题才会在两个孩子身上。

    其实林悦自己很清楚,她之所以会出来喝酒,说到底还是因为晋舒。

    当晋舒问她为什么时,林悦悲哀地发现,那些她心底的想法,她根本没法和日夜相伴了十四年,爱了二十年的伴侣说。

    她们从头到尾都并不是心意相通的。林悦在那一瞬间又一次认识到这一点。

    最初的时候她为什么没能说出口呢?大抵是因为知晓晋舒对她并没有爱情意义上的那种喜欢,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单方面地吐露心声,自我刨白对于晋舒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

    可是随着时间的逝去,她们日夜相伴,这样交心的话在最初没能开口说出,到后来的漫长日夜里,就更加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了。

    林悦在十六岁时没能说出口爱上晋舒的原因,没能说出她过往的那些孤独岁月,在二十二岁时面对明知不喜欢她的晋舒,她也没能说出口。

    而三十六岁的林悦,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变得疲惫,爱意也不再热烈,失去了向爱人分享过去的欲望。

    二十二岁的林悦,初入社会,一腔孤勇,扔坚信能用时间和爱意感化十六岁时爱上的人,所以不顾一切和晋舒走到一起。可十多年过去,晋舒对她仍旧是不曾僭越过她们之间的界限。

    在那些精心准备的惊喜和礼物之下,暗藏着的,一直都是林悦那颗渴望得到爱人回应的心。可这么多年过去,她一次都没能得到料想中的回应。她在漫长的时光里反复期待,也反复失望。单向奔赴实在太累,她的热情也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终于她不会再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心酸失望,也终于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终于心灰意冷。

    可是要离开吗?

    林悦看着一进家门就迎接着她回来的几人,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

    十多年了,在爱情之外,早已滋生了亲情,这么多年的羁绊,又要她如何舍下?

    一面林悦觉得自己背叛了年少时的初心,一面又在面对晋舒时觉得疲惫,所以她总是想办法逃避晋舒,总是在出差。

    到底怎么办呢?相伴十四年却又始终心意不相通的恋人啊,她要拿她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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