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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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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傻弟弟不完全是个傻的,他和我对母亲和林姨间的感情感觉是一样的。

    于是我们俩决定统一战线,观察自家母亲和林姨的感情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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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昨天晚上折腾到了凌晨,我们一家四个人醒得都很晚。

    等我下午两三点醒过来给母亲发消息时,她半晌都没回复。

    反倒她身边的林姨似乎是看到了她手机的消息提醒,主动给我发消息说母亲还在睡,让我别吵醒了她。

    我顺势问她情况怎么样,林姨说她的体温降下来了,只有三十六点几,很稳定,不用担心,等母亲醒了她们就回来。

    听林姨这么说,我也松了口气,摸摸饿瘪了的肚子,决定下楼搞点吃的。

    谁知道晋贺醒得比我早,等我洗漱好下去时已经煮了面条在餐厅里吃了。

    “喂,晋贺,锅里还有面吗?”

    正在吸溜面条的晋贺听到我的声音动作一顿,抬眼看到楼梯转角处的我愣了一会儿,把嘴边的面条吸了一口,然后咀嚼完,吞咽了下去以后才答道:“没有,我怕你起的迟,面条下了会坨,口感不好只能倒掉,那太浪费了。所以我就只下了我自己的。嗯,对了,冰箱里还有一把青菜,你要是想吃可以再下点。”

    “哦,那行吧,我自己再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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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母亲下午四点多才醒,所以等林姨和母亲到家时已经五点了。

    进门时母亲是搀着林姨的。她左手接紧贴在林姨的腰侧,就这么搂着她,右手还抓着林姨的右胳膊。

    也许是因为昨晚熬了大半宿,母亲脸色有些憔悴,可一双眼睛却还在一直注意着林姨。

    许是因为刚生过一场病,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林姨的脸色看上去还颇为苍白,四肢有些无力,所以才被母亲这么扶着。

    换鞋的时候,林姨似是无意中转身,不留痕迹地挣开了母亲扶在她腰上的手,脸色不变,神情自若,看不出破绽:“换鞋我就自己来吧,你不用管我。”

    母亲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方才抚过的地方,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好。”

    只是我并没有错过母亲扫过林姨腰侧时,闪烁了一下的眼神。

    那个眼神的意味有些不明,像是不舍,又像是心虚,我不能准确判断。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明母亲方才的心思,并不单纯,不是吗?

    我垂下头微勾了下唇角,却并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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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舒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肌肤饥渴症。

    自从林悦和陈深一起去深圳出差那天,晋贺说的话让她意识到了她对林悦的依赖以后,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哪种方式都可以。

    以至于她在医院又一次偷吻了林悦以后,总是迫切地渴望能够再触碰她,哪里都好。

    她承认她搂林悦的腰是“别有用心”,至少不单纯是扶她,还掺杂了些想要触碰她的,不可言说的渴望。

    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渴望离她更近一点。那种在胸腔里鼓噪着的,迫切的,汹涌的情绪几乎不受她的控制,就快要喷薄而出,它们不停叫嚣着:再近一点吧,再近一点吧,离她再近一点。好像只有离林悦更近一点她那颗漂浮着的心才能落到地面上,落到实处。

    不论是不再在家里做好饭等她回家,越来越多的应酬,还是越来越少地明确偏爱和护短,这些都太让晋舒不安。

    而肢体接触就像是晋舒这些不安和躁动的药,她的解药,能抚平她心尖上这些不受控制的焦虑,让她确认林悦这个人依旧在她身边,依旧属于她。

    每每触碰林悦时,指尖那些隐约通过神经元产生的电信号都会返回大脑中,反馈给她一种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林悦的独特温度。

    还有靠近的时候,时有时无,会在她鼻尖偶尔出现又很快就会闻不到了的,属于林悦天生的那股冷香,像冬日里雪松树间初融的积雪特有的味道,充满忽远忽近,捉摸不定的感觉,却又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靠近。

    -

    林姨这几年在外出差时间越来越多,能在家吃饭聊天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昨天林姨才出差来回,半夜又是因为肺炎发高烧,折腾了一整宿,今天大家又都是下午才醒,晚餐一家人配合着很快就弄了些家常的菜吃。

    于是说好第二天中午母亲下厨,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因为前一天忙活半宿,大家都睡到了下午,倦意还未彻底消退,晚上也睡得早,所以第二天早饭也吃的早,十一点刚过就已经做好了午饭了。

    等到母亲端最后一碗菜——麻婆豆腐时,林姨方才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是担心投资项目出了什么紧急问题,林姨很快翻过手机来查看消息。

    我随意瞥了眼解锁完了的屏幕,界面上是某绿色社交qpp的聊天界面,聊天框上的备注是两个字。

    因为坐在林姨斜对面,我看到的字是倒着的,所以费力地辨认了一下,我才确认备注那两个字是“星悦”。

    显然,这并不是全名。

    林姨一贯图省事,通常都是直接备注别人的全名。少数像我和晋贺、母亲之类的人她才会用比较亲昵的备注。

    所以,这个“星悦”是什么人呢?和林姨那样亲近。

    手机消息提醒音响了好些声,屏幕对面那个人似乎吧啦吧啦说了好多,消息一条接一条的。

    林姨垂下头看着手机愣了一下,沉吟了半晌,悄咪咪抬眼看了母亲好几次以后,指尖才在屏幕上飞舞了起来。

    随着嗑的一声,盘子落到了桌面上,母亲的眼神却停留在专注打字的林姨身上。

    试探的,犹疑的,不安的,甚至于是惶恐的,这些情绪揉杂在母亲眼神里。显然她察觉到了先前林姨抬眼看了她好几次。

    也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林姨的神色动了动,脸上有些不安起来,手撑在椅侧,似乎想要站起来。

    林姨笑了笑,不太自在地指指手机对站在一旁的母亲说:“阿舒,那个,我临时有个约,必须得去。我之前已经放了人家好几次鸽子了,这次不能再放了。”

    母亲的表情僵了一会儿:“非去不可吗?之前不是说好了这一顿在家吃吗?我菜都已经做好了。”

    “但人家那边也是很早就和我说好了。前天晚上发烧折腾到昨天凌晨,太累了,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之前放了人家好几次鸽子了,这次实在说不过去,人家刚发消息给我,问我出门没,我才想起来这茬儿。那你们就在家吃吧,我现在赶过去,应该面前还是来得及的。”

    一边说着,林姨一边就起了身开始收拾出门要带的随身物品,母亲站在原地,就看着她收拾,欲言又止,手指绞成一团,似乎很是纠结。

    最终还是林姨到楼上换了身衣服,提着包包在玄关换鞋时主动开口:“阿舒,小温,小贺,那我先走了。明天中午我带你们再出去吃点日料什么的吧,你们可以先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店子,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来敲定好吗?”

    “好,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母亲嗫嚅着回答。

    等咔嚓的关门声响起时,我扫了眼母亲特意准备的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还看出了有几道是特意为生过病的林姨准备的,用来补身体的。

    我忍不住想,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菜都做好了,怎么人突然就说要走了呢?以前林姨都会想方设法多留在家里的啊,怎么现在……

    于是我抬眼去看母亲的表情,她脸上分明地写着低落和失望。

    我忍不住开口:“妈,你既然不想林姨去,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为什么不挽留呢?”

    母亲看着我,怔了怔,旋即低下头,微自嘲般笑了笑说:“她如果想要留下来,想多在家里待一会儿的话,那自然不用我说就会留下来了。同样,如果她想出去,那么我说什么也是留不住她的。所以,有些话何必说出口呢?”

    我默了默。

    虽然一直知道,母亲算是那种不太争不太抢,也很少会主动去争取什么的人,但是我还是没想到原来母亲也会是这样,预先判断,预先悲哀,自知一切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所以索性就什么都不做,仿佛是死/刑/犯等待死/刑到来一样的听天~由命。

    可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理解。

    -

    其实晋舒也知道,她本不应该在乎的。因为本来也只是……在她做好了饭以后,林悦因为另外有约而临时出门了而已,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可是为什么呢?心里会这样钝钝的痛。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压在胸口,如同溺于水中那种缺氧的窒息感将她挟裹。又像被什么贯穿了胸膛,连每一次呼吸都这么痛。

    她想,大概是因为…林悦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工作了吧,而是…因为和其他人的私交——她看到了林悦手机屏幕上的备注,也知道屏幕那头的人是谁。

    晋温和晋贺也许不记得了,可她记得,也见过那个人好些次。那个人是在林悦身边待了四年的私人助理,也是林悦最器重的那一个。

    然而,最让晋舒在意的是,那个人,晋舒清楚地知道她对林悦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她太清楚那个人看向林悦的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那种故作平静之下暗藏着的汹涌情愫,晋舒也再熟悉不过了。

    林悦也许不认得那样的眼神,可是晋舒认得。

    因为曾几何时,十六岁的林悦,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的。

    最初的晋舒也不明白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只是觉得不同寻常,觉得有些奇怪,却并不觉得讨厌。

    直到十六岁的林悦那双不搀杂质的清亮眼睛,用与那个人看林悦时如出一辙的目光看着她,一脸忐忑又充满期许地说出那一句让她几乎呼吸停滞的话:

    “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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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说她知道那个人对林悦来说不一样呢?

    因为在见到那个人第一面时,不论是那双清亮的眼睛,还是那个人身上青涩却又成熟的矛盾气质,还是做事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都与当年的林悦太过相像。

    以至于即便林悦不认得她眼里的那种情愫,也会觉得这个女孩儿与年轻时的她自己很相像。

    人在面对和年轻时的自己相像的人总会带上些滤镜和特殊的情怀,会对他们多有照拂,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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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林悦今天是为了那个人而临时离开的。

    这就像是一记警钟,在晋舒头顶敲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是林悦那里的第一位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敲响这记警钟的,是对林悦抱有那样心思的一个人。

    晋舒心中有一种莫大的惶恐和恐惧。

    假如有一天,那个人也对林悦说了十四年前的她对自己说的话呢?

    十四年前的自己没能拒绝那样的林悦,那如今的林悦能拒绝那个人吗?

    她不知道,她不敢想。

    到那时候林悦会选择离开吗?离开她,离开这栋房子,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晋舒不知道,光是想想这个可能她就会觉得心慌。

    不可以,林悦……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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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为三年多以前,晋舒因为机缘巧合见到了那个人,所以才会在那次发了高烧,林悦在床边照顾她一整晚的之后,提出让林悦搬到她的房间来。

    那天睁开眼看到林悦满脸疲惫趴在她床边的样子,她问自己,如果有一天,林悦像这个样子守着别人了,那她能接受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接受,光是这种假设都让她惊惶不安。

    所以当时心慌意乱,一心只想堵住这条路的她莽莽撞撞地提出让林悦和她一起住在主卧,索性的是林悦只是愣了愣,满脸意外,最后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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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晋舒没法否认,那个人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和林悦告白,而她不能承担失去林悦的风险,哪怕一点都不能。

    可为什么不能呢?为什么她会对这种可能惶恐至此呢?她想不明白。

    最后晋舒把她归结于可怕的习惯。

    在她身边陪伴了十四年的林悦,和她相识二十年的林悦,她怎么可能割舍得下呢?

    是宠物的话,离开的那天她也会难过的,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曾经无数次明确向她表达过爱意的人呢?

    她割舍不下。

    可是她也不敢点破,她害怕林悦察觉那个人的心思时会不忍,毕竟她与林悦那般相像,面对另一个自己,林悦能够说出不吗?

    晋舒承认,她早就已经没有把握林悦百分之百会说出“不”了。

    如果是二十年前,或者十四年前,爱得不顾一切的那个林悦,晋舒有把握她一定会拒绝。

    可是,现在是一个这些年与她似乎在渐行渐远的林悦,不再自我剖白明确爱意的林悦,所以晋舒这些年这样不安。

    那天面对陈深的质问,晋舒表面上很平淡地说:“她图我。”

    可她自己明白,她只是故作坚定,越是害怕就越是不肯松口,害怕自己露出一点破绽让对方发现她是外强中干,进而找到机会把林悦从她身边带离。

    到底该怎么办呢?现在这样的局面。晋舒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破了,她深陷局中,心甘情愿,而且难以逃离。

    最致命的是,这样的局面,主动权压根儿不在她手里,而在林悦手里,她根本无力改变,所以预先判断,预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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