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自从那天晋贺说母亲从林姨走后就暴躁起来，母亲愣了半晌以后，她就变得奇怪起来。
明明那天晚上母亲他们公司名下最有影响力的新媒体账号被盗取，然后发送了他们大客户的黑料，并且还上了热搜，被客户递了一纸律师函，连一些知道我们母亲是深川新媒体内容总监的同学，前两天也发来消息问具体情况如何。
照理说母亲应当更加忙碌才对，可是母亲这几天却依旧每天照常早回家。
平日里母亲虽然会尽量早回家，可当工作忙的时候也会有加班晚归的情况，可这一次母亲却表现得对按时下班有点过于执着了，好像是非要坚持什么似的。
只是回家以后，她的手机不停地响，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抱着笔记本就窝在餐厅忙个不停，还有一天连续在家开了两个小时会，可她却还是坚持照常下班，然后在家办公。
难得周末，母亲却还泡在公司，晚上到了工作日下班的点才回来。
看着母亲在靠在椅背上，阖着眸子，一脸疲惫地按着太阳穴，我没忍住问：“妈，你们公司这次怎么处理的这个黑料的事情？”
母亲睁了睁眼，手依旧揉着太阳穴：“发了道歉声明，撤了热搜，私下和客户协商给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让对方撤了官司，然后撤了人力资源部总监的职，以不正当竞争的名义告了篡改公司账号密码发文的员工，进行索赔。”
“那你呢，妈。你没受到处罚吧？”晋贺在旁边有些按耐不住，担忧地问。
母亲无奈偏头……：“怎么可能不受处罚呢？我作为内容这一块的主管人，哪怕主责在人力资源部，还有改号发文的人身上，可是上面的领导生气怪罪下来，必然是要殃及池鱼的。”
“不过也还好，白给公司打一个月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母亲旋即笑了笑，“只不过难的是，因为这次事件，很多原来的客户和正在接触的客户都对和我们公司的合作态度迟疑，毕竟没人想成为下一个被爆黑料的对象。没进行背调导致的低级错误已经犯过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当然，也不乏有些想要以此拿乔，获取更多利益的。这些都得市场部去谈，所以压力都给到了市场部。听市场部的总监，就是之前来家里吃过饭的那个秦阿姨说，她最近天天都在喝酒，拿酒当饭吃，搞得她现在看到酒瓶子就条件反射想吐了。”
母亲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表现得轻松很多。
我看母亲的状态不错，有心维持，所以附和着问了句：“是吗？”
母亲继续笑：“对啊，今天下午我和她一起出公司喝了杯咖啡，聊最近几个商务推广的甲方要求，她在咖啡厅跟我吐槽来着。”
我正想说些什么接下母亲的话时，晋贺在旁边捧着手机喊：“妈！林姨回我消息了。”
母亲的笑容很快收敛，手伸到一旁的被子上，手指摩挲着杯壁，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略显紧张地问：“她说什么了？”
眼见着母亲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我在心里暗戳戳骂了晋贺一句没眼力见。
晋贺看着手机界面，说：“林姨说刚出差的时候那个6g项目已经考察完了，现在正趁着出差的功夫考察其他几个项目，顺便看看以前投的几个项目，可能还会在深圳待几天。”
母亲作为成年人的表情管理失了效，脸上难以掩饰的失落：“那你问问她，还要待几天？”
晋贺没有犹豫直接就回答了：“我刚刚就问过了，林姨说不确定，可能一两天，也可能四五天，让我们别挂念。”
怎么可能不挂念呢？现在家里就已经有一个挂念的要死的人了。
我暗自腹诽，看了一眼失落更甚的母亲。
“啊，这样啊……”母亲小声说，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失神的样子。
唉……
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只要母亲开口，我想林姨都会想办法尽快回来的吧？可是母亲别扭得连亲自给林姨发消息都不肯，更何况劝她早点回来呢？也不知道母亲在别扭些什么，明明就很想她早点回来，明明就挂念，却偏偏不肯表达。
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当时的母亲是愧疚。愧疚因为自私，因为害怕林姨会扛不住她父母所给予的压力然后退缩，抛下她一个人，而让林姨没能在她的专业里发光发热，所以这时的她更没有理由让林姨为她调整工作安排，甚至影响她的工作提前回来，她已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了，还改变了她这么多年的人生，她已经没理由再去要求她了。
只是这时候母亲对林姨的依赖和想念没法控制，她怕一不小心就说出真心话让她回来，于是强行抵御着思念不去问，默默等着她回来。
可是思念何其难熬，母亲拼命忍耐想念，却还是忍不住反复点开微信聊天框，点开界面却不说话，以此慰藉相思。
其实我可以感受到的，母亲忍的，是真的很煎熬啊……
-
从得知林姨归期不定以后，母亲接下来的日子也没那么忙碌，她就又早回家了。
可是洗菜做饭的事情我和晋贺完成得太好，也太早，母亲无从下手。
那几天母亲就像强迫症犯了一样，屋里的茶几、桌椅、柜格被母亲擦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我亲眼看着母亲在同一天晚上把茶几擦了六遍，在她用力擦第七遍的时候，我忍不住出声说：“好了，妈！你这已经是今天擦的第七遍了，不用再擦了，已经很干净了，镜子都没你擦的这茶几亮。”
我对天发誓，我的所言非虚，因为母亲真的把茶几擦的锃亮了啊！
可母亲却一脸茫然，有些迟疑地说：“可是，我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干了……”
可如果别的什么都不做，我就只剩下想她了。
我看着母亲的表情，仿佛听见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