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林姨出门大约快一小时后,终于回到了家,鬓角都是渗出的湿汗,神情看上去却有些疲惫和失魂落魄。
母亲照常迎了上去,若无其事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只是母亲这话里隐藏的试探难以忽略。
我窝在沙发上,摩挲着手中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肥宅快乐水的瓶身,指尖沾满了冷气凝成的水珠。
压下心里躁动的不安,晋贺竖起了耳朵,我的眼睛也黏在林姨身上,想听她会怎么解释去了这么久。
林姨疲惫地笑了下:“没怎么,就是聊了会儿天,商量好后天去深圳出一趟差,考察一个6g的项目。”
我的眼神不禁闪了闪。
林姨看起来好疲惫,可是明明出门前她都很精神的,到底是聊了什么呢?让她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显露出这样的疲态来。
我不明白。
母亲微微放松的身体在林姨说出“后天去深圳出一趟差”时,又紧绷起来。我听出母亲尽力地保持平静,问:“是和陈深一起吗?”
林姨表情没变:“嗯,这个项目他已经投了,想拉我入伙,这两天给我看过不少公司的资料,感觉还不错,但是还是得亲自去考察一下才行。”
母亲笑得有些僵硬:“那好,你记得收拾好行李就行。”
林姨点头,小声应:“嗯,知道了。”
径直走进餐厅,林姨抬手给自己到了杯冷水,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杯,用手背摸去方才喝得太凶漏出来的水渍。
也许是因为林姨唇上的水光太亮,我看见母亲晃了晃眼。
但母亲还是瞅准时间,在林姨开口前又问了一句:“只有你和陈深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心不在焉,林姨嗯了一声,才答道:“啊,不是,还有星悦,李星悦,我的私人助理。不是公司的那个,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母亲“啊”了一声,没再说话,可是眼神却还是不安地闪烁着。
林姨揉揉太阳穴,站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
而母亲在林姨放空时,就那么站在她身旁,默不作声,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我和晋贺对视一眼,都没开口。
最后林姨还是开口道:“阿舒,我有点累,先上去洗漱休息了,你们再玩儿会儿吧,不用管我。”
母亲没有阻拦:“那你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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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看电视时母亲放空好几次了,我还是没忍住问:“妈,怎么了?”
母亲没有反应,所以我又喊了好几次。
母亲终于从失神中被拽了回来,但还是不在状态:“什么怎么了?”
我抿了抿唇,还是直言:“你看起来不太在状态。”
母亲有些晃神:“不在状态吗?我吗?我…有吗?”
晋贺在一旁按耐不住:“对啊,妈你刚刚起码发了三次呆,跟你说话你都没什么反应。”
母亲还是愣愣的,迟钝地啊了一声,然后喃喃道:“不在状态吗……”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母亲的状态太不对劲,我没忍住还是挑明了:“妈,你是不开心了吧。”
母亲怔了怔神,有些疑惑地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开心吗?”
我和晋贺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定道:“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只是我心里有些疑虑:难道母亲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在不开心,或者说,吃醋不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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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半晌没应我和晋贺的话。
许久以后她才从沙发上撑起身,说:“我去看看你们林姨。”
等母亲消失在楼梯口后,我立刻拽着晋贺,蹑手蹑脚跟着往楼梯口走。
晋贺挣了挣,没挣脱我拽着他衣袖的手。也许是受我蹑手蹑脚的动作影响,他也和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你干嘛?”
我的右手抓着他的衣袖,所以用左手食指竖在唇前:“嘘——小声点,你难道不想看看母亲上去干什么嘛?不想知道母亲到底怎么想的吗?”
晋贺沉默了会儿,然后脑袋像捣蒜似的点着:“想,当然想!”
“那就别说话,跟着我,悄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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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拽着晋贺扒在二楼的楼梯上,伏着身子,探头探脑望着二楼楼梯口旁的主卧。
门还是虚掩着,透过还算宽敞的缝隙,床头暖光的灯光漏出来些许。
我猜想那盏灯是林姨给母亲留的,怕母亲看她睡着了不肯开灯,然后把自己弄摔了。
而母亲就这么蹲坐在床头柜上的夜灯旁边,将胳膊搭在床沿上,脑袋枕着胳膊,就这么无言地望着侧身微蜷着睡着了的林姨。
平日里温柔但又暗藏锋芒那张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变得柔和又温顺,微蜷的姿势看上去可怜又可爱。手臂就这么径直伸长,手则自然地垂落床边。
母亲偏头枕着手臂,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样的林姨,眼睛里的情绪比平时还要柔软。
把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发梢,母亲看着熟睡的林姨,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试探着,一点点地触上林姨修长白皙的指尖,然后一点点拢紧,圈住。直至指尖不止穿过林姨的每个指缝——
母亲暗自与林姨十指紧扣。长睫颤动,她依旧凝望着林姨,只是眼神有些迷茫惘然了:“我……不开心了吗?”
“林悦,你也……觉得我不开心吗?”
伸长了些脖子,母亲用额头去蹭林姨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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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了皱眉,暗自觉得母亲的情绪不对劲,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晋贺,我们走吧。”
晋贺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跟着我下了楼。
只是当晚我和晋贺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母亲再下楼,母亲说好只是上去看一下林姨的话,并没有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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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整天的母亲都依旧延续着前一天晚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好像明明母亲是有心事的,可自己又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心事,因为什么而起,所以举动就有些无措起来。
早上向林姨递盘子时,母亲欲言又止。中午吃饭时,母亲虽然也在沉默无声地埋头吃饭,可眼神却经常飘到林姨身上。晚上收拾东西时,母亲就那么站在林姨敞开的行李箱旁边,看着林姨忙碌收拾,不知道该干什么,该怎么帮她,所以只好笨拙地找着话说。
“林悦,你带了防晒霜没?”
“带了。”
“那,雨伞呢?雨伞带了吗?万一那边下雨,又没带伞的话就不好搞了。”
“没事,可以到那边再去买。”
“还有帽子呢,帽子带了没?”
“有带,你放心。”
“你要不还是多带一套换洗衣物把?万一出什么意外,你就没有可以换的了。”
……
这么多年,我头一次见母亲这样絮絮叨叨的。
只是说了这么多,母亲和我们都发现,林姨早就把一切都准备的很好,根本不用她说,她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就好像……好像林姨根本不需要母亲一样。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母亲站在行李箱边,满是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姨整理已经满了大半的行李箱,突然觉得母亲好像在带小孩儿。
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她总是没空照顾。可当她终于腾出时间来,想去照顾小孩儿的时候,恍然间发现,那个小孩儿早就已经学会独立,早早学会照顾自己,用不着她再操心了。
她已经不再被小孩儿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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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林姨出差的当晚,母亲在晚饭时接了个电话。
电话打的时间越久,母亲的脸色越难看。
“现在情况成了这样你才给我打电话?早干什么去了?招人的时候你们没认真做过背调吗?在对家干过这么多年的人,你们也敢招来做内容经理?还把公司名下的新媒体账号都交给她?”
母亲厉声斥责,表情冷得吓人。
这么多年来,即便工作不顺,在家里临时通知什么,打电话给她,她也最多只是不豫,冷声斥责,可语气这么尖锐冷厉还是第一次,就连坐在她身旁的我和晋贺都被吓愣了。
可母亲好像浑然未觉,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喂,账号找回了吗?现在马上把那篇文章撤掉,联系公关部发道歉声明,撤热搜,动作要快!”
一连串安排好以后,母亲冷着脸拨了个号码:“赵珅,这就是你们人力资源部干的好事儿?你们是吃干饭的吗?!白在人力资源混这么多年??没做背调,让对家派人进了公司,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就算公司不开除你,给我找了这么大档子事儿,你也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骂完一通,母亲哐地把手机摔在桌子上。
我和晋贺吓得一哆嗦。
“妈,怎么了?”吞了吞口水,我怯怯地问了句。
母亲面无表情:“没事,工作上的一点小事。”
晋贺在旁边也咽了咽口水,说:“妈,你今天好像……很暴躁啊……”
母亲一愣:“有吗?”
晋贺:“有的,白天就有,从林姨走了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