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母亲的脸色此时似乎有些发青。
得到林姨肯定的回答，母亲的脸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似的，收了自己的碗就站起身：“我吃好了。”
然后进厨房把自己的碗洗了就上了楼，留下我们三个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这是……又生气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都被放哪儿了？”林姨转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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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姨是昨天下午从上海飞回首都的，飞机一点多落的地，两点多到家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应酬了。回来时林姨带了不少出发时没有的东西回来了——林姨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出差后带礼物回来的习惯。
有时候是亲手用海边贝壳制作的纪念品，有时是某个大牌新出的某地区限定口红，还有时候是母亲喜欢的作品签名周边，偶尔也会有林姨逛街时觉得可爱的小物件，钥匙扣啊，公仔啊，还有时候是乐高。
其实林姨即便不出差，每个月也总会在某几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点什么东西。
记得是在我和晋贺的初中时代，有一次林姨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三条项链，惊得母亲不知说什么好，我和晋贺啧啧称奇。
那时我问:“林姨，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妈妈买项链，一不是纪念日二不过节的，而且还一次买了三条。”
林姨笑得温柔，揉着我的脑袋说:“因为今天我和朋友一起出去逛街了。她给她女朋友买了两个手镯，我觉得别人有的，你妈妈也应该有呀，可你妈又不爱戴手镯，所以我就说给她买项链嘛。看着这几条，我觉得都很好看，都很适合你妈妈，柜员帮我挑了半天，分析哪条更好，我觉得又不是买不起，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所以就全买回来啦。”
类似的事情发生的岂止一次两次，每次林姨都是这种说辞，有时候让人觉得她真的是好生败家。
林姨的确不缺钱，尤其随着年岁增长，资产的累积是加速度的。可实际上她其实并不是个喜欢挥霍的人。
林姨不常买衣服，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逛街，一年就买那么几次衣服，只是一次买得比较多。买到喜欢的衣服时，林姨会连续几年反复穿。她自己的手机电脑只要不卡顿没有大问题，甚至会用上四五年。化妆品只要有一套喜欢的，觉得好看的就行。自己出门吃饭还总喜欢往路边的面馆或者小吃街跑。
可就是这样一个口红数量常年保持个位数，几乎没什么首饰的人，会给我和晋贺买最新款的手机电脑，最新款的游戏，给母亲买七八位数的珠宝首饰，每年寒暑假带一家人到处旅游，住快五位数一晚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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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杂物间。”我回答。
于是林姨直奔玄关旁的杂物间，在里面窸窸窣窣翻找半天，抱着一个大黑色盒子，手里还攥着个小盒子。
“你们俩谁把碗洗一下，我上去看看你们妈妈。”林姨抱着盒子上楼前还不忘叮嘱。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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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碗，我把收拾厨房的任务交给了晋贺，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上楼。
路过主卧门口时，我隐约听见些交谈声。
显然我这个好奇宝宝并不会错过满足好奇心的机会。
“阿舒，我给你带了瓶香水，前调是柑橘调，中后调是雪松香，很适合你的。”
母亲坐在床边，林姨就顺势蹲在床边，像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上楼时攥在手里的小盒子，然后打开，一边将盒子递上前，一边说着。
我没法忽视林姨眼底清浅的笑意，显然母亲也不能。
素日里温婉而又有些清清冷冷的母亲此时微撅着嘴，含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又花了多少钱”
“哎呀，不…”可后面的“多”字还没说出口，林姨就被母亲的眼刀生生逼停。
“老实交代。”母亲扬了扬下巴。
“真的不贵，只三位数。”林姨轻声说道。
“林悦，我不需要你每次都给我送这么多东西，我只要你……”母亲叹着气，却又欲言又止。
只是出乎我的意料，林姨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追问母亲未尽的话。
“没什么的。”林姨默了默，伸手去摸母亲的脑袋，轻轻地说。
只是含着下巴的母亲，脸却像今晚回来时天边的晚霞一样绯红。
“不饿吗你”半晌母亲好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林姨怔愣，旋即有些好笑:“刚吃完饭，怎么可能饿”
“骗谁呢，你不要以为我没注意，你今晚就只吃了几口芹菜生菜，饭就动了一口，而且我一上来你也就跟着上来了，只怕也没再吃什么东西。”
林姨似乎并没料到母亲会这么说，支吾着说:“没，我就是没什么胃口。”
“到底是没胃口，还是胃疼吃不下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一胃疼或者胃不舒服就喜欢用左手捂着胃，右手照常做事。你也别让我说，自己老实承认，到底是哪个”
我躲在门外，听着这句话，暗自笑了起来。还是忍不住了吗从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林姨胃不舒服，控制不住一直观察着林姨的母亲，还是忍不住开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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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听得够多了，我很知足地提前回了自己房间，没再继续听下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听得多了没注意，要是再给发现了，也许以后都没得听了，那谁来满足我的八卦心
只是我还是有些好奇，母亲只要林姨怎样呢
然而我还是没能想到，第二天早上我就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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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们一家四口正喝着八宝粥，一位不速之客的电话就已经打来——
“喂，申总，怎么什么事这么着急，这么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来了”
“什么见面现在”
林姨轻嗤一声:“好啊。”
挂了电话，母亲看着已经起身准备走的林姨:“你……这就走了”
林姨回眸一笑:“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母亲也起身帮着她穿外套，找出车钥匙。
当母亲站在玄关旁，看着换鞋的林姨，欲言又止时，林姨已经开口道别:“晚上见。”
随后便是清脆的关门声。
看着母亲伫立在玄关半晌没动，看上去失魂落魄的背影，我想我已经知道她方才欲言又止，没能说出口的话了:
真的现在就要走吗
不再喝点粥吗
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要等你一起吗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呢
……
只是，这些母亲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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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很快也吃完了饭向我们道别:“你们俩就在家等我回来吧，中午饿了不想做饭也可以点外卖，要是出门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又絮絮叨叨了几句，母亲顿了顿，笑得勉强，最后说了句:“那我去上班了。”
我在母亲走后沉默了半天。
就在母亲开口要道别时，在母亲说出第一句话，说出那句“你们俩就在家等我回来吧”时，几乎就是那一瞬间，我想我知道母亲昨晚未尽的话是什么了——
“我不需要你每次都给我送这么多东西，我只要你……”多陪陪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