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客厅里断断续续传来走动的声音，是拖鞋微拖在地上那种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从脚步声里，我多少感受到母亲的些许焦躁，滑动的鼠标也顿了顿，眼神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前移开，往客厅瞟了眼。
母亲果然在不停地来回走动。
晋贺就坐在我对面，背对着客厅的方向，看不到母亲来回走动的身影，心也大，没怎么注意听客厅的动静。
余光瞥见我的动作，他才把目光移向我。
“怎么？”晋贺皱皱眉，疑惑地问。
我扬了扬下巴，眼神示意晋贺往客厅看。
晋贺转身看向母亲，向来迟钝的他也多少感受到了些什么，转过头凑近了点，低声道：“是因为林姨吧？”
母亲似乎察觉到我们方才的注视，瞥了一眼餐厅这边，便缓慢移动步伐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站定。
母亲早已洗漱完，换上了一身杏色绸缎长袖睡衣。布料柔顺地贴着身子，勾勒出她身材的玲珑的曲线。
左臂环着胸，右臂支在左臂上，手里还握着黑白色调的咖啡杯，杯里的黑咖啡隐约冒着些热气，母亲不时抿着，沉默地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格外得淡，气压有些低，明显情绪不佳。
家里阳台和客厅是打通的，餐厅和客厅也是直接连通，我和晋贺在餐桌这儿坐着，我的角度也可以望见一些阳台上的情况。
我盯着母亲显得有些沉闷的背影看了会儿，默了默才回答晋贺：“应该是吧。”
抬了下手腕，腕表上显示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忍不住低声补了句：“林姨现在回家真的是越来越晚了，以前应酬最晚也就十一点左右回家。”
晋贺赞同地点点头：“是啊，最近几年林姨的应酬越来越多了，回来的也越来越晚。倒是母亲这几年，还是跟从前一样，每天都会等到林姨回家才会休息。”
说完晋贺都有些扛不住，打了个哈欠。
也是，最近我和他都是每天陪着母亲等林姨回家，一边陪母亲等，一边提前查阅各自专业的资料，提前了解一下专业知识。
我迟疑了会儿，对晋贺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我再陪母亲等会儿林姨。”
晋贺又打了个哈欠，心虚地低声说：“我昨儿打游戏到凌晨五点才睡，今儿起得又早，所以……我真去睡了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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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肩颈，瞥了眼阳台那儿的母亲。
她依旧保持着方才的站姿，纹丝未动，只是脸上的表情更淡了些，周身的气息冷凝着，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
手里捏着的咖啡杯早已不再温热，杯里的咖啡被喝掉了大半，母亲握着杯把的手太过用力，以致于指节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原来已经凌晨一点了。
我看着笔记本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暗自叹气，怪不得。
似乎是站得太久，身子有些僵硬了，母亲稍微动了动，转身走向厨房这边。
绕了个弯，母亲站到我身旁，手抚了抚我的头顶的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暂停的文学概论课视频，轻声说了句：“累了就去睡吧，不用陪着我等的，你林姨回来我会照顾她的。”
我扬起头，看着母亲略显沉默的样子。
扯平的唇角和微垂的眼睑，都暴露出她心情不佳的事实，可让母亲不豫的又岂止是今夜？林姨这两年频繁的出差，愈多的应酬，渐晚的归期，我和晋贺都看在眼里，可也没有办法。
林姨这两年一心扑在这家公司上。
本来作为自由投资人，她一向清闲，可自打看上这家公司的深厚潜力，她便果断地投入大笔资金，拉合作，谈项目，公司的事务亲自操手。
本来眼见着公司日益壮大，她理应逐渐放手，可林姨还有更大的野心，要让这家公司成为业界头部，所以反而更加忙碌。
林姨事业心重，母亲自然也知晓，所以始终没有明确表达过不满，只是心里的不豫日渐堆积。
我实在有些想不通，向来敏锐细心的林姨，为何从来没发觉母亲对此的不满，这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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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细想，门铃被摁响了。
叮咚！叮咚！
原本步伐拖沓，满是疲惫的母亲，此刻脚步骤然加快，甚至略有些轻松了起来。
我在母亲身后跟着，察觉到这点后又默默叹息起来。
“林……”迫不及待地拉开大门，剩下的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母亲的就被什么哽住了似的，再发不出声音。
我在母亲身后有些好奇地探出头，越过母亲去看门外的情况，却也一时间哽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略有些面熟的男人，是林姨在刚公司的助理，我从前见过，并不陌生。
只是此时此刻，林姨整个人完全站不住似的靠在那人身上，栗色长发披散着，略显凌乱，整个头也垂着，身上穿着出门时那件黑色抹胸长裙，黑色的短款束腰小西装勉强搭在身上，肩颈处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右手被男人拉过，环在他脖子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穿过外套和林姨的胳膊，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还搂得很紧，姿势暧昧得过分。
我动了动鼻子，嗅到一阵浓郁的酒气。这是喝了多少啊，我暗自腹诽了句。
想起母亲惯来不喜林姨喝酒，于是我下意识偏头去看母亲的表情，只见母亲的唇紧抿，唇角微向下压着，眼尾也耷拉下来，眼神冷得可怕。
“把她给我。”母亲伸出手冷声命令道，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甚至带着些恼怒。
男人被母亲的表情吓到，咽了咽口水，喊了声：“夫人好。”
似乎是被这句话中的什么取悦到，母亲微拧的眉心松了松，语气也缓和了些，却还是重复方才的话：“把她给我。”伸出的那只手手指动了动，像在催促。
男人后知后觉地将林姨的手臂从他脖子上拿了下来，搂着她腰的手也松了松。
母亲微上前两步，一手搂住林姨的腰，一手去抓她身上那件小西装，还往上提了提，严丝合缝似的地盖住了林姨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为了让林姨靠在她身上，母亲身子微微后仰，看上去有些吃力
我想帮忙搭把手，母亲却微微转了转身子，完美地躲开了。
我在原地愣了半晌，只见母亲表情寡淡，对男人说：“多谢。”旋即向后退了几步，不等男人回答，就用脚把门带上了。
只是，门关上时的声音有些过分响亮了。
我有理由怀疑，母亲是故意的。
摸了摸鼻尖，我觉得已经想象到那人站在门外，面对紧闭的大门所露出的懵逼表情了。
林姨似是被关门的声音惊动，微睁了睁眼，眼里一片迷蒙，还隐隐含着些水光，粉嫩的唇蠕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看上去脆弱又无助，格外让人怜惜。
平时温柔却又清醒克制的人，也只有喝醉的状态下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了。我暗叹了句。
母亲对林姨的反应似有所觉，偏头想去看她此时的表情。只是碍于角度限制，母亲看不见，只能柔声问道：“怎么了？”
林姨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些，头埋在母亲肩上嗅了嗅，好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思考了一会儿后，迟疑着问道：“阿舒？”
母亲察觉到林姨埋在她肩上轻嗅的动作，身子明显僵了僵，喉咙滚了滚，可方才冰冷的表情，此时却还是温柔的不像话。
伸手理了理林姨凌乱的发丝，母亲轻声应道：“嗯，是我，你已经到家啦。”语气里满是安抚。
救命。
母亲性格虽温婉，可这样温柔的一面却还是少见，从来的从来，都只会在林姨面前展露，而且还是林姨喝醉后的限定版。
只可惜林姨清醒时，从未见过。
我觉得这种情况我不应该待在这儿，便对母亲说道：“妈，我去给林姨充点蜂蜜水。”
说完也不等母亲回答就溜了。想想母亲方才躲着不让我帮忙扶林姨的小动作，母亲恐怕也不太愿意让我搭把手，我还是不要当电灯泡比较好。
从厨房柜子里翻出蜂蜜罐，抱到餐桌上，我麻利地找到林姨的杯子，舀了一勺蜂蜜到杯子里，拿起恒温水壶，一边搅拌一边往被子里倒水，动作一气呵成。
端着杯子上楼，向主卧走去，一路都没看见母亲的人影，我暗暗惊讶母亲的速度之快。
主卧的门轻掩着，我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却听见一道柔媚的声音喊着：“阿舒……”
声音温软而媚惑，十分引人遐想，我惊得浑身一抖，杯里的蜂蜜水都洒出来不少。所幸是温水，并没烫着，可推门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我吞了吞口水，通过比较宽敞的门缝向里望去。
母亲正弯腰将林姨放到了床上，准备起身，林姨似乎意识清醒了一分，伸手揽住了母亲的脖颈，迷蒙地喊出了那一声“阿舒”。
母亲弯着腰，整个人几乎趴在林姨身上，两手手肘支撑着身体，才勉强让两个人的身体没有完全紧贴在一起。
林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母亲颈后白皙细腻的皮肤，低声呢喃着，反复喊着母亲的名字。
“阿舒……”
母亲乌黑的发丝向下垂落，落在林姨脸侧，整个身子僵在原地，可胸口的起伏却变得剧烈起来。
房间里只点了床头那一盏夜灯，灯光昏黄，打在母亲侧脸上，同时也投下一片阴影，影影绰绰的，将气氛晕染得暧昧不明。
大约是因为场景太刺激，我的心跳有些加快，甚至隐约听见了母亲深重起来的呼吸。
“林…林悦。”母亲的声音都带着颤。
林姨嘤咛了一声，作为回应。
“嗯？”
只是这一声嘤咛又是千娇百媚，实在是……
母亲听到这一声嘤咛，身子都颤了颤，差点没支撑住倒在林姨身上。
大抵是被这一声嘤咛刺激狠了，母亲慌乱地挣脱掉林姨揽着她脖子的手，声音依旧颤抖着说：“我，我先去给你冲杯杯蜂蜜水。”
母亲似乎都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朝卧室门走来。
因为被场景惊到，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可等我反应过来过来时，母亲已经朝房门走了好几步，我要抬脚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母亲抬起了头。
此刻我也得以看见母亲的表情。
母亲的脸简直红得不像话，像刚蒸过桑拿似的，保养得很好的白皙皮肤表面，浮着一层绯红。
而我们对视的那一刻，尴尬的氛围蔓延了整个房间。
我勉强挤出一点尴尬的笑容，喊了一声：“妈……”